谢泉在那一瞬间的惊吓之后很快恢复镇定。
他看着悄无声息走到自己背后的季澈英,也不埋怨,只是好脾气地,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出来走走。”
季澈英此刻手上正拎着一些生活用具,他比谢泉要高快一个头,越过谢泉的头顶他看向那玻璃窗之后。
然后他问道:“这边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谢泉问道。
季澈英眉一扬,坦坦荡荡,“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回去吧。”谢泉抬脚准备向自己病房所在的房间走,然而却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季澈英抓住他的手,“出都出来了,就正好再走走吧,你不是想进去看看?”
谢泉奇怪地看着季澈英,他想做什么?
不是很想踩着别人铺下的路走,谢泉果断摇头道:“不,我没什么兴趣。”
季澈英没有放弃,“嗯?昨天给你复查的那位唐医生也在。”
而此时,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唐文少从里面走出来。
“谢先生,真巧,你现在能下床了吗?”
谢泉转过身,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嗯。”
唐文少也冲着季澈英打了声招呼,“季先生,早上好啊。”这次的态度比昨天自然了许多。
季澈英温和地笑着回应,“昨天谢谢医生。”
“没事没事,我本来也准备这边忙完了去看看谢先生,毕竟离得近。”
季澈英恰到好处地问道:“这边是……?”
“哎,这边是我们接诊的一些信息素爆发的病人,太可怜了。”
“……”谢泉沉默地在旁边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心中默默腹诽,这两人知道自己有多刻意吗?
谢泉有点看不下去,有点想说自己要回病房了,但又有点想看到最后。
人嘛,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好奇心的。
终于,唐文少邀请道:“你们要不进来看看?”
季澈英闻言向谢泉投去‘询问’的视线,谢泉在心中冷冷一笑,但他面上依然笑的轻轻浅浅,没有任何攻击性,“好啊,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季澈英眉梢微挑,“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感兴趣?”
谢泉慢条斯理地说:“唐医生都盛情邀请了。”他微微将‘盛情邀请’四个字加重了几分语气。
唐文少将门推开,然后迎着两人进来,他侧着头对两人低声说道:“还请你们务必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要随意打开这些病房门,虽然里面都有隔离罩,但是仅有一层防护始终不够保险,打开病房门有一定几率会造成信息素泄露。”
大概是因为空间的封闭,导致这边区域呈现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压抑。
但要说完全寂静,似乎也不太对,因为隐隐约约还是能在走廊上听见从病房里传来的痛苦的哀嚎声。
谢泉看着其中一间病房内躺着的正是那日倒在他面前的那位女性。
她的病床被包裹在一个气泡形状的透明罩子之中,她的身体被几根粗皮带捆着固定在病床上,饶是如此她仍然在剧烈地挣扎着,那张本来长得温婉可人的脸此刻消瘦得犹如骷髅,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并且还在狰狞地痛喊着。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唐文少站在谢泉旁边低声解释道:“他们身为beta,腺体却被人强行开发,再加上控制腺体的卢恩区域被破坏,直接导致腺体失控,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在身体内横行暴走,就像是永远处于易感期的alpha与永远处于发情期的omega,可他们得不到任何的解脱,抑制剂打进去很快就会被新分泌的信息素给压制,在信息素的控制下他们已经失去作为人的理智,成为被信息素控制的躯体……”
他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塞进谢泉耳朵里一般,清晰又缓慢地说着。
“做这样事的人可真残忍。”
谢泉眼神一暗。
唐文少问道:“谢先生,你说谁会做这么残忍的事?”
谢泉淡淡道:“不管是谁,那人会付出代价的。”说完,他偏过头,冲着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季澈英问道:“不是吗?”
季澈英沉默地看着谢泉,最终点了点头。
他眸色晦明不清,说出的话犹如石块一般沉重坚硬,“对,不管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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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分,谢泉的光脑接入一段加密讯号。
是安娜。
谢泉锁上门,然后戴上耳麦,接通。
然后一如既往的,谢泉还未开口,安娜连珠炮似的问题丢过来,“你在哪里?!为什么之前小百开启了警戒模式?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派人过去帮你吗?麻烦解决了吗?”
“……”谢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安娜比他大了6岁,与他也相识很久,当他离开厄普西隆区后是安娜帮他在外界安顿下来,是如今谢泉唯一可以称得上亲密的人,也因此,安娜那边是能接收到他光脑的异常警戒状态的。
谢泉知道安娜肯定是很担心自己,但是他也实在有些为难。
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从餐厅被掳?
但是安娜肯定要问为什么被掳,那又是一番解释。
而那番解释就更加不知从何说起。
说起来,从他到这诺艾城开始,就是一团乱麻。
主要是‘谢泉’这个身份太麻烦了……
谢泉纳闷起来。
当初他怎么就找上这么一个身份?
谢泉的思维漫无边际,安娜果断地开口,“言白!回神!你又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走神!我说话就这么无法吸引你的注意力吗?!”
谢泉温声细语地说道:“没有,刚刚只是在想怎么和你说。”
“哦,那你想出来没?”
“唔……比较麻烦。”谢泉果断地说道:“还是不说了。”
“???”安娜吼叫起来,“我特么等你半天就为了等你这么一句话吗?!你在逗我玩?”
谢泉叹了口气,“真的很麻烦,而且现在也不方便说太多。”
安娜一听,她放轻了声音,“你旁边有人?”
“没人,但是我不在公寓。”
安娜看了下时间,“都晚上十点了,你不在家你在哪?”
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朋友家,街上,公园’等各个地点,发现都不太可信,谢泉只能坦诚道:“我在医院。”
安娜的声音顿了一瞬,然后她急切地问道:“你受伤了?你果然出事了!你伤哪了?你现在没事吧?你在哪家医院?”
谢泉一一回答,“不是大问题,一点小毛病,被……‘好心市民’给强行送过来的,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大概是听谢泉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也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安娜姑且相信道:“这市民倒是本事挺大,居然能把你弄到医院去,你可是死都不想上医院的人。”
想到季澈英那如牛一般执拗的脾气,谢泉赞同地点头,“他是很厉害。”
他还打不过他。
突然想起一件事,谢泉在安娜再次开口前问道:“安娜,你还记得之前我做的那款银色甲虫微型机器人吗?”
安娜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几秒之后,她回应道:“嗯,我记起来了,怎么了?”
想起那日在那位女性发间看见的与自己设计如出一辙的甲虫机器人,谢泉看着窗户外的夜色,眸光幽深,“你有把设计稿卖给过别人吗?”
安娜声音一顿,她立马说道:“怎么可能,你没说出售的私稿我都不可能拿去卖的,而且,当初我只是看见过你的成品,你也没把设计稿给过我。”
谢泉记得,那会儿他设计甲虫机器人时正好就在安娜那里,他画好设计稿之后就连忙去了工作室制作,后来因为当天熬通宵,第二天他的思维比较迷糊,将成品拿给安娜看后,就稀里糊涂地去睡觉了。
之后他醒来后就将稿子收了起来,锁在帝国银行的保险柜里。而他之后也去确认过,保险柜里的东西还完好无损地在那里。
甲虫机器人从未在别人面前露过面,除了安娜。
同样的,唯一有可能见过他设计稿的,也只有安娜。
谢泉再次确认道:“你确定没有把它误当作交易稿给出去吗?”
安娜一向不太能沉住气,她性格急躁,听见这话她的语速一下子更快了,噼里啪啦的就像放鞭炮一样,“我有那么不靠谱吗?!我虽然有的时候比较粗心大意,但是这种事情上我一向很小心的,而且这黑.市交易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我交一叠东西过去就行,都得再三确认,所以绝对不可能是拿错了!”
那声音中体现的急迫感,仿佛像是恨不得整个人顺着网络钻过来解释一番。
谢泉听得头脑发胀,他按了按太阳穴,“我就是问问。”
安娜生气,“问问也不行!你这是怀疑我的工作态度!”
谢泉叹了口气,“对不起,以后不怀疑你了。”
安娜这才作罢,然后又在谢泉耳边叮嘱了一番让他小心行事别被帝国军逮住尾巴,啰嗦了快十分钟,才将通讯挂断。
如同历经一场酷刑的谢泉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惫。
随着长长的一声叹息结束。
谢泉垂着的睫羽下,清凌凌的眼眸中锐光一闪。
关于甲虫机器人这件事,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一,帝国银行的保险柜被人偷溜进去过。
二,安娜在撒谎。
情感上,他倾向于前者。
理智上,后者更有可能。
毕竟,帝国银行的保险柜可是被他在里面设计了重重机关的。
问题回来了,从他到诺艾城开始就各种事端。
而且还偏偏撞上‘beta再分化’的案子。
他当初被帝国军围堵,慌忙之中找到这个‘谢泉’的身份。
真的是他自己找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