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死。”
听完医生抱歉的回答,季单鸿甚至没有看一眼姗姗来迟的季澈英,他逼迫地问道:“你们用尽全力了吗?去救他!他决不能死!”
医生们不敢直起腰,只能无比悲切以及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倾尽所能了。击中殿下的子弹是爆破弹,一入殿□□内,子弹炸开的碎片就已经彻底击碎殿下的心房,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不行了,我们只是医生,救不回一个死人。”
丁妃听到这可怖的描述,她在这一刻终于撑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在痛苦的情绪下,她悲泣地哀唤了一声,然后大声哭起来。
季单鸿重重地闭了下眼睛,他极度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泄露了几分失控,“我要亲眼看看。”他还是不信。
然后便毫不犹豫地朝抢救室中走去。
然而此时亨利却忽然往旁边一步,挡在了季单鸿的面前。
季单鸿冷眼看着亨利,他问道:“这是做什么?”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巨石一般压在亨利的身上。
亨利忍住退却的冲动,他固执地说道:“少将有令,不让任何人靠近抢救室,包括您,元帅。”
季单鸿挑了下眉,侧过身,他看着后方的季澈英。
“我知道殿下与你关系匪浅,不过这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叫他们让开。”
丁妃不知道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尤其是她发现季澈英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为什么?
这种时候了,他们在想什么?
季澈英稳步走到季单鸿面前,他一双本就凌厉的眼睛此刻更是犹如寒潭,“是你将他拖入这一切的,你没资格见他。”
季单鸿身为军部元帅,即便平时形象温和,然而却没有人能忽视他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那是动辄之间能掌握人生死带来的气势。
是以,所有人看见季单鸿第一反应都是发憷。
但是此时此刻,在场的人却突然发现在这样的气势之前,这位年纪尚轻的帝国少将竟然丝毫没有落下乘。
季单鸿更是微微一愣,虽然他本来与季澈英的关系也不亲近,但在此刻他却发现对方更加陌生了。
看来已经从一匹小狼长成狼王了。
季单鸿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当时自己得知那位殿下死讯的一刻。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是那段记忆却仍然会让他在心口处产生痛觉,就像是痛感残留,至今无法愈合。
克制地握紧拳,季单鸿心中五味杂陈,他看着季澈英的目光中忽然带上了几分怜悯。
“我可以不去。”终于,他做出了让步。
季单鸿率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他看向自己的副手,“你进去看看。”
他像是在为之前自己的意图做一个弥补,也像是在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他不容拒绝地说道:“殿下的生死,军部有权利也有义务确认,不可草率。”
“我必须给皇室以及民众一个说法。”
季澈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的手揣在裤兜里,身上的威压因为情绪不稳而控制不住地释放而出。
他冷笑一声,“你真的有把他当人看过吗?”
然后他头也不转,朝那抢救室走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眼中也只剩下了那间看着令人心寒的抢救室。
季单鸿的副手有些犹豫,季单鸿淡淡地说道:“去仔细确认,然后把结果告诉我。”
“是,元帅。”
亨利知道最后季澈英其实就是默许了副手的进入,所以也不阻拦,只是叮嘱道:“还请尽快。”
副手点点头,“明白。”
心爱的人去世,季少将一定想要自己与他独自相处。
丁妃看着这情况,也想跟着一块儿进去,她怎么都不相信谢泉居然就这么死了,开什么玩笑,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于是她抹了把泪,从地上爬起来,然而没走几步,亨利却拦住了她。
“很抱歉,其余人不允许入内。”
副手跟着季澈英走进了抢救室,在这间即便摆着许多仪器仍显得空旷的抢救室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在房间中央放着刚刚推进来的病床,而谢泉正躺在上面。
他闭着眼睛,除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透着股青白外,仿佛只是睡着了。
死人是没有感觉的,但或许是不忍,也或许是为了遮掩他胸口的伤口,医生还是给他盖上了一层薄布。
季澈英没有动,他站在离床还有几米的距离处,像是傻了一般,又像是不敢靠近,只是定在那里,目光痛苦地看着床上的人。
副手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他看了眼旁边的生命迹象侦测仪,就如医生们所说的一样,不管是心跳还是脑活动都已经是一条平线,生命迹象已经完全消失。
他走到床边,想要伸手去撩起薄布看一看伤口,然而此时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副手连忙将手缩回,他迟疑着,但是此刻房间中的威压隐隐开始有爆发的迹象,最终他只能屈服道:“不敢。”
他伸出手,探了探谢泉的鼻息,又细细看了一下谢泉。
没有鼻息,胸膛没有一丝起伏。
他退后一步,朝季澈英鞠了一躬,然后说道:“少将,请节哀。”
季澈英闭了闭眼睛,眼底的杀意与狂躁被勉强压下去,“滚。”
副手连忙退出房间,谁也不想跟一位刚刚失去伴侣的顶级alpha对上。
季单鸿看见他出来,问道:“如何?”
副手回复道:“仔细确认过了,殿下的确……是否需要马上通知皇室?”
季单鸿皱紧了眉头,脸色沉重,“通知。”
万万没想到,人居然是真的死了。
他有些疲惫地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不甘心。
难道他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就这么落空了吗?
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又为了什么?
现在琼的唯一血脉死去……他连这一点事情都无法为琼完成。
亨利与季单鸿的副手第一次看见季单鸿露出这样的表情,脆弱又迷茫,还十分疲惫。他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生机,一下子衰老起来。
副手不禁有些担忧,“元帅……”
然而季单鸿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急救室的方向,然后转身,带着人离开。
“查,谁动的手,一定要把人抓到。”
“另外,马上联系汉姆。”
他要迅速稳定住局面。
无论如何,他都得做最后的尝试。
待人离开后,季澈英才缓缓地走到了谢泉的床边,然后他那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下,以一种几乎是失力跌落的姿态挨着床边跪下。
看着谢泉沉睡的样子,他下颌线紧紧崩着,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却连吐气的动作都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之前丁妃没有看错,季澈英的确在发抖。
甚至在来的路上,因为手过于颤抖而几乎无法开车。
所以他才耽误了一下。
“谢泉……”他轻轻地唤着人。
过了几分钟,突然急救室的墙上一道暗门被推开,言司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说道:“季单鸿已经带人走了……”他看着跪在床边的季澈英浑身戾气,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他皱起眉。
“他没死。”
没有问他怎么了,也没有说别的,言司羽只是强调着这一事实,来让季澈英清醒。
恐怕是看见谢泉这幅活死人的样子,剧烈的恐惧把自己都欺骗了。
季澈英头抵着床沿,他闭着眼睛,睫羽不住地颤抖,同时还在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是喘息着。
“我知道。”
“他没死。”
言司羽走过来,有些担忧地眉心拧起,他说道:“你那一枪打的很准,正好嵌入预先准备好的心口防护层中,他如今只是因为子弹的冲力受了点皮肉伤,等药效过去,他马上就能睁开眼睛。”
没错,这一切都是谢泉设计的计谋。
人们因利而聚,只要利益消失,季单鸿那群人自然会被分散。
而他的计划也很简单,只有两步。
第一步,让世人得知beta的真相。
第二步,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死去。
前者可以让季单鸿失去beta的支持,后者可以让季单鸿彻底放弃他。
谢泉当时是这么说的,“我需要一支我足够信任的枪,在所有人的面前打中我的心脏。”
“我有自信能我设计的防护层不被子弹贯穿,但是在那么远的距离中要准确地击中,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季澈英一开始并不同意,那样太危险了。
倘若射击的人稍有偏移,那谢泉就是九死一生。
但是他无法阻止谢泉,更无法拒绝。
所以,他接过了那支枪。
他问道:“你相信我吗?”
谢泉盯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我只信你。”
当时,季澈英便彻底妥协了,他笑得无奈又苦涩,“你可真残忍。”
让他拿着枪,对准自己所爱的人的心口。
当时在钟楼之上,他用着瞄准器对准着谢泉的心脏,扣动扳机,开出自己人生中最慎重,也是最害怕的一枪的那一瞬间,大概会是他永永远远的噩梦。
即使是此刻,得知了谢泉安然无恙,自己的那一枪没有任何的意外,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那双握着枪的手更是颤抖不已。
开枪的那时他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以及自控力,来压抑自己的胡思乱想,压抑自己的恐惧。
因为他不能慌,也不能害怕,他必须用最平静的心态射出那一枪。
然而在扳机扣动之后的那一瞬间,那些之前被压制的情绪就像是反噬了一般,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
恐惧令他无法呼吸,即便是大口地喘息着,他也似乎得不到一丝空气。
直到此刻,空气中有了他熟悉的青柠信息素味道,他才像是鱼回到了水中般,得以呼吸。
没事了。
一切都安然无恙。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季澈英抬起头,看着谢泉那惨白的脸,他忍住自己想要移开视线的冲动,说道:“赶紧下一步,得让他赶紧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