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露露忽然出言叫住海浪:“走吧,我相信你了。”
海浪回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仍是伸出双手,用力地和男人握了握手。
临走之前,海浪还笑着在安全椅上拍了拍。
男人只当这对年轻情侣在闹矛盾,眼神暧昧地冲着海浪还以微笑,却不知道自己父女二人已经在鬼门关门口走了一个来回。
屈露露眼里有光,嘴角带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海浪,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想找的人。
二人并排着继续沿着山坡往上走,海浪低声说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屈露露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是这种人一样,要不你现在回头,把他们推下山崖,我保证不插手。”
海浪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仔细想了想,他们也没得罪我们。”
“嘁,夏有道和周晓东得罪你了?”
“那不一样,那是在给我哥帮忙。”
“你不是也愿意帮我杀人么?”
“是啊……要不我还是回头把这对父女推下去?”
“还是算了吧,我现在不想杀他们了,下回另外找两个得罪我的大坏人给你杀。”
“也行……”
这两个精神状态正常,心理状态却极不正常的杀人犯,以他们独有的逻辑观对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又进行了一番浅尝即止的探讨……
出乎意料,屈露露的第三任丈夫吉安居然是个逃犯,并且在2011年和屈露露结婚时,就已经潜逃了20年之久,更加值得一提的是,他的逃犯生涯堪称“传奇”。
吉安原名祖宝山。
1991年,在父母的包办下,23岁的祖宝山和邻村的一名女子结婚。
自由恋爱,自主婚配在现在看来才是正常的事,但在当时农村的不少地方,年轻人的婚姻大事由父母操办,也是司空见惯的事。
祖宝山家境不错,本身是个木匠,算是有一技傍身,并且看起来也忠厚老实,托人打听了一下,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恶行,女方一家因此对他十分满意。
但婚后不久,女方就发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古人诚不欺我。祖宝山的“忠厚老实”仅是看起来而已。
祖宝山上面有两个哥哥,是家里的“老幺”,老幺最受宠似乎是千年惯例,所以祖宝山从小到大娇生惯养。
但老幺的武力值最低,也是十分残酷的现实,所以在成长过程中即便性格脾气被家人惯坏了,祖宝山也从来没和两个哥哥打过架。因为,他打不过。
也正因此,女方一家在婚前托人打听时,得到的对祖宝山的评价才会是各方面都不错,简直就是家庭和谐、兄恭弟谦、其乐融融的典范。
婚前积累的暴戾气息,在婚后似乎一下就找到了发泄对象。稍有不慎,新婚妻子就会遭到祖宝山的殴打。
结婚一个月,妻子被殴打了十几次,只能跑回娘家。
祖宝山装模作样地把妻子哄回去,一到家却又原形毕露,变本加厉地对她实施暴力行为。
妻子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离婚。祖宝山不同意,直接把她打进医院。
在女方父母的强力干预下,祖宝山的父母自知理亏,替儿子做主,和女方办理了离婚手续。
祖宝山因此对曾经的岳父岳母怀恨在心,认为他们是在“棒打鸳鸯”。况且,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离婚后的一段时间,并不甘心的祖宝山仍会三番五次去找前妻求复合。
前妻却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就算是死,都不会再跟你回去。”
家暴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前妻在血的教训中终于领悟到这一点,所以如此决绝。
因感觉到复婚无望,祖宝山就向前妻一家表示,既然我们离婚了,并且这段婚姻维持的时间不久,前后不过三四个月,那你们家就把之前的所有彩礼钱都退给我吧。
前妻父母却认为,女儿离婚是因为你祖某人家暴,为此还让女儿背上了“离过婚”这种不好听的名声,我们家没找你要补偿就不错了,你他娘的居然还有脸要我们退彩礼?
这就是没得谈了。
于是,祖宝山的小宇宙彻底爆发,由先前“愤怒的小鸟”变身为勾魂使者。
你既然死都不会跟我回去,那你就去死吧。属于我的东西只能是我的,其他人谁都别想碰。你要是死了,也就永远都只属于过我。
次日凌晨,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祖宝山提着一把平时做木工活用的斧头,从前妻家的后墙翻进去,将曾经的岳父岳母、妻子、小舅子,全部砍死,然后连夜潜逃,不知所踪。
在那个办案基本依靠人力的年代,警方根据现有证据,只能将祖宝山列为在逃嫌疑犯,对他的抓捕也如同大海捞针,未有寸进。
同年年末,上述案件案发地的邻省某个村子里,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流浪汉。
该名男子自称姓宗,叫宗祥贵,是个孤儿,没田没地没亲戚,早年在沿海地区打过几年工,赚了点钱,因此娶了个媳妇儿,但没过多久,媳妇儿就和别人跑了,还卷走了他的全部家当。
为了找到媳妇儿,他到处流浪,四处乞讨,只奢望在祖国的大好河山和数不清的亿万同胞中,能再次遇到妻子。
如今,他也想明白了,自己这样的想法太傻太天真,根本就不现实,所以只想再找点儿活干,能有口饭吃就成。但路过的城市农村,所有人都把他当成臭乞丐,话都不想和他多说几句,更别说会给他活干了。
这个村子里一个名叫朱保国的篾匠相信了宗祥贵的话,将他带回家,给他吃了一顿饱饭。
饭后,宗祥贵突然跪下来,涕泪横流地央求朱保国收留他。
他说自己可以帮他们干活,不要工资,只要有口饭吃,还说自己从来没有碰到过像朱保国这么善良的人,会主动将他带回去给他饭吃,要是朱保国都不愿意收留他,那他从这里离开后,别人也都只会继续把他当乞丐,工厂也不会收留他。
显然,朱保国应该没有研究过“形象对求职的重要性”这样的课题,他只要稍有涉猎,就会知道要帮助眼前的宗祥贵解决求职问题,其实很简单:让他洗个澡,再送他一套干净衣服,最后帮他把头发胡须都修剪好就行了。
或许,朱保国也想到过这一点,但这个宗祥贵的央求却正中其下怀:
他是个篾匠,平日里经常走村跨镇给人修农具,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家里只有瘦小的老婆胡月梅带着两个孩子,一到干重体力活时,就得犯难。这免费的劳动力,只需要在家多添一张床一个饭碗一双筷子,为什么不干?
在那个年代,广大的同胞当中,淳朴的特别淳朴,凶恶的特别凶恶。一个淳朴的农村篾匠,带着数千年中国农民特有的“精明”,只是单纯地想给自己家增添一个精壮劳动力,并且还能让这人免于风餐露宿、四处飘零,一举两得的好事,没道理不干。
于是,化名为宗祥贵的杀人犯兼逃犯祖宝山,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留在了朱保国家里。
当时的祖宝山因为是一名逃犯,正在被全国通缉,不敢去城市找工作赚钱,只能把自己弄成乞丐,混迹于山林农村间苟活。那时农村地区信息闭塞,兼且又流窜到了外省,整个村子没人知道这个所谓的“宗祥贵”会是一名杀千刀的逃犯。
朱保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念善意和精打细算的“小算盘”,会给自己引来山村现实版的引狼入室,或“农夫与蛇”的故事。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宗祥贵看起来很老实,不但干农活时十分卖力,从来不偷懒耍滑,而且见人总是满脸微笑,十分和气,有时候还会帮忙照顾孩子。
朱保国很放心,几乎把宗祥贵当成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把他留在家里干活,然后自己踏踏实实出门去给人修农具。
女主人胡月梅对他也很满意。在她眼里,宗祥贵踏实肯干,在家里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从来不外出乱跑,还会对自己嘘寒问暖,这和那个一天到晚不着家的朱保国完全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朱保国虽然天天在外面给人修农具,同时也有一身坏毛病,爱喝酒、爱打牌、爱发脾气,唯独不爱惜老婆。
在外面修农具赚的钱还没他打牌输的多,一输钱就喝酒,一喝酒就回家打老婆。
于是,两三年后的一天,一个邻居到朱保国的家里借农具时,见他家的大门并没有上锁,便径直走了进去,结果发现胡月梅正在和宗祥贵滚床单。
邻居义愤填膺,骂骂咧咧地退出去时,说要把他们这对狗男女的破事告诉朱保国。
这一次,宗祥贵没有杀人,倒不是因为他自知理亏,心怀愧疚,而是等他穿好裤子出来时,邻居就已经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