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莲心里有了数,却不想惊动卓愉奶奶,便决定自己当一回恶人。
于是,只要薛庆云一到家里找卓愉,何青莲那张从来都是春风荡漾的俏脸立刻就会变了颜色,由晴转阴,总是寻机瞪眼睛、摔碗碟,打鸡骂狗、指桑骂槐的事儿时有发生。
薛庆云也不傻。她很快就意识到卓愉的继母不喜欢自己,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再踏足卓家的门。
但在一两个月以后的一天,趁着何青莲外出,薛庆云兴许实在憋不住内心的思念,突然来找卓愉。
二人之间压抑的炽热感情彻底迸发,朗朗乾坤之下就进了房间关上门,还把窗帘给拉上了。
孩子奶奶当天也在外面转悠,但她回来时,恰好看见薛庆云踏足家门,卓愉牵着她的手进了屋。
孩子奶奶也隐约察觉卓愉和薛庆云的关系不大正常,甚至知道这极可能是因为她对卓愉从小到大的抚育方式所致,何青莲选择不点破,而是通过“做恶人”的方式将薛庆云逼走,说白了就是不想让她这个做奶奶的太难堪或太自责。
于是,奶奶便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在卓愉的房门外,孩子奶奶听到了呻吟声。作为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呻吟声算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事毕,卓愉粉面桃腮地走出房门,却见奶奶正举着一炷香,虔诚地跪在堂屋正中卓家的祖宗牌位前,嘴里念念有词,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当天是七月半,时近黄昏,风悄悄地从屋门外吹进来,就像是从阴曹地府刮来的一样,莫名带着一丝凉意。
奶奶于突然之间似乎变得憔悴许多,粗糙的双手也似乎一下就变得迟钝不堪,好一会儿才将被风吹熄的蜡烛重新点燃,将香炉烧旺。
卓愉见气氛诡异,琢磨着继母也快要回家了,便偷偷示意背后的薛庆云先回去。
薛庆云低着头不敢看奶奶,路过奶奶身边时,还是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奶奶”,但奶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回应,似乎压根儿就没听见。
薛庆云回头又看了一眼卓愉,最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奶奶这才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卓愉立即上前扶了奶奶一把。
奶奶站稳身子后,却盯着卓愉看了半晌,直将卓愉看得浑身不自在,这才开口说道:“去做饭吧,青莲该回来了。”
卓愉应了一声,只当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当天夜里,忽降倾盆大雨,天翻地覆,整个大地被摇撼着,被暴雨洗涤着。江水咆哮着,浊浪排空。
就在这时,有人看见一个佝偻的人影全然不顾暴雨冲刷,站在江边驻足良久,最后纵身向江中跳去。
这人投江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看到过卓家老太太,卓愉和薛庆云之间也彻底断了关系。
何青莲和卓愉自此相依为命,出入之间成双成对,形影不离。
但很快,她们就有苦难言:
在村民们眼里,卓愉是个现年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小伙。何青莲虽然是继母,但是只比卓愉大9岁,况且“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何青莲不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还成功逃脱了岁月的追杀,平时的农活并未让她变得苍老,反而让她少女般的身段中更添了几分健康和成熟。
这二人走在一起,认识的知道他们是母子关系,不认识的总当他们是情侣或夫妻。
于是,“烂嘴巴”们充分发挥各种联想,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犹如病毒一般悄然出现。
有的说何青莲这么多年都不改嫁,原来是“吃”完了卓家的父亲,又想“吃”儿子,早就相中了卓愉这个白面小生,还知道“男人要从娃娃抓起”的硬道理,自己的男人就是自己养大的,这样的男人长大了肯定什么都听自己的,更不会沾花惹草,生出异心。
有的说何青莲会算计,知道自己不能怀孕,要是离开卓家,也不见得就能找个愿意要她的男人,索性留在卓家,明面上因此成功给自己立了一块“贞洁牌坊”,让别人都以为她对卓剑“情深似海,忠贞不渝”,暗地里却把卓愉既当儿子又当男人培养,这样既能解决自己的养老问题,还能解决再婚问题,可谓一石三鸟。
有的则忽然想起了邻村的薛庆云,说难怪当初卓愉和薛庆云谈对象时,何青莲会对薛庆云百般挑剔,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何青莲含辛茹苦养了将近十年的“小丈夫”,才刚刚长大成人,眼看就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却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想要摘取“革命胜利果实”?是可忍孰不可忍,何青莲因此性情大变,千方百计将薛庆云“逼走”,这完全就在情理当中。
有的却想起了卓家投河自尽的老太太,说好端端的卓家老太太为什么要投河自尽呢?表面上看,不管是儿媳妇还是亲孙儿,都对她很孝顺,从来没有短衣少食,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要去投河呢?
这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屋檐下,老太太肯定发现了什么“有辱门楣”的端倪,但肯定不能往外说,一时之间又没法接受,所以二话不说就跑去投河自尽了。
关于老太太投河自尽的这个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并且条理清晰、逻辑合理,很快就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和迅速传播。
卓家的孤儿寡母自然就坐不住了,纷纷站出来辟谣。八壹中文網
首先是一号选手何青莲出面。她逢人就说卓愉是个女儿身,老太太一直想抱孙儿才将卓愉从小到大都当男孩养云云。但她只能进行口头辩解,不可能将卓愉的裤子脱了,让大家去围观卓愉到底是男是女。况且,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的这番缺乏说服力的辩解毫无疑问有欲盖弥彰之嫌。
因此,何青莲的解释收效甚微,信者寥寥。
接着,就轮到二号选手卓愉登场。这个小机灵鬼不要脸,逢人就说薛庆云不是处女了,因为他卓某人和薛庆云睡过觉。
薛庆云早就和卓愉一刀两断了,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传闻,顿时火冒三丈:“何青莲早就说卓愉这个不要脸的是个女人了,你们怎么偏偏就不相信呢?这臭不要脸的是男是女我还不清楚吗?她要不是个没把的,我也不至于和她分手。”
骂骂咧咧地回怼了这些传闻以后,薛庆云犹不解气,便径直跑到卓愉的家门口,站在外面破口大骂,说卓愉你个臭不要脸的浪蹄子,是不是想做男人想疯了?居然到处和别人说你破了老娘的处?你要真是个纯爷们,就走出来把你的家伙什亮出来看看,老娘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生的。
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以后再让老娘听到这些不要脸的话,老娘撕烂你。
骂完以后,见卓愉不但不敢开门出来见她,甚至连吱一声都不敢,便气呼呼地往大门上吐了几口口水,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薛庆云这么一闹,不但给她自己正了名,更让村里村外那些捏造了何青莲和卓愉之间种种传闻的“烂嘴巴”们顿时哑口无言。
原本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瞬间便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烂嘴巴”们虽然对卓家老太太的突然投河自尽仍然心有不解,并且卓愉突然一下“由男变女”的转变也让他们在短时间内难以适应,总觉得这变化太快太魔幻,有点儿不真实,但薛庆云那一番强而有力的证实,却让他们无从辩驳。
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很快,卓家发生的一件事又彻底吸引了他们的目光:有人上门给卓愉张罗相亲,媒人想把卓愉介绍给在沿海地区打工的一个精神小伙。
于是,“烂嘴巴”们又开始静悄悄地关注着卓家的举动:你卓愉要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肯定就会拒绝这样的相亲。
但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卓愉同意媒人介绍,并和何青莲商量了一个日子,决定和那个精神小伙见面。
也许卓愉只是假装去相亲,回头却借口说没看上那个男人,那他卓愉还是有可能是个男人。
很快,“烂嘴巴”们又失望了:卓愉不但和那个名叫赵德旺的精神小伙见了面,回来后还表现得似乎对他颇为满意,而且没过多久居然就堂而皇之地和赵德旺开始正式交往了。
交往也不代表最后就一定会结婚嘛,谈对象这种事,谈着谈着就谈崩了的多的是,等卓愉和那个赵德旺结婚了再说吧。
几个月以后,卓愉和赵德旺居然真就领了证,并且还办了酒。
这下“烂嘴巴”们彻底心服口服,对卓愉是个女人的身份再无怀疑,甚至在卓愉和赵德旺的婚宴上“哐哐哐”地纷纷给自己灌了几碗酒,随后便大嘴巴抽自己:“这么俊俏的娘们就在咱们村,咱哥几个怎么就不能早点儿知道呢?居然让那个赵什么旺的外村人给捡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