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对于谢影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她就是“买来的”。
每一个被拐卖的妇女之所以很难逃出来,除了她们被拐去的地方往往都贫穷落后、交通闭塞,以及她们对当地人生地不熟以外,更重要的是当地人并不认为“人口买卖”有什么不对,甚至还认为“我给了钱”就是天经地义,所以整个村子从上到下、从老到小对于被买来的妇女都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
对于谢影这种一门心思想要逃跑或寻死觅活的人,他们都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但他们并不会因为这些妇女的“不愿屈服”就会意识到是不是自身的行为出了问题,反而会认为“这些女人没有良心”,或者就是“当家的没本事,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
一旦发现村里某个被拐卖进来的妇女逃跑,只要这家的人站在村口嚎一嗓子,全村上下就会浩浩荡荡地出门帮忙找人。
更有甚者,当警方进入这样的村子解救这些可怜的妇女时,村民们居然会“众志成城”地对抗警方,甚至向警方发起攻击性行为。
在他们看来,村里的男人从外面“买女人”进来繁衍后代、传宗接代,几乎就是“家家如此、历来如此”,为什么突然一下就不行了?
言归正传。
有了校长的承诺后,赵良善这才答应让谢影做代课老师。
于是,谢影走进了教室,开始了她的教学生涯。
刚开始时,她碰到了许多难题,大一点的孩子不认字,小一点的又不肯好好读书。不过,谢影并没有气馁,她对每个学生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每一堂课,她都会提前做好笔记,用自己独特的方法,让学生体会到知识的魅力,还会苦口婆心地强调,让孩子们明白读书对他们的未来有多么重要。
慢慢地,谢影对孩子们的感情越来越深,也找到了自己人生的价值。她主张,教育不应只是知识的传授,更应有道德的养成。她深信,唯有教育,才能改变山区儿童的命运,成就他们的理想,让他们走出与世隔绝的深山,摆脱贫穷和落后。谢影认为,他们是祖国的未来,理应得到更好的教育,更多的关爱。
于是,谢影下定决心,并身体力行地关心、教育每一个孩子,试图帮助他们走上一条更好的路。她的努力和执着不仅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可,也得到了校长的尊重。
时常洋溢着孩子们欢声笑语的教室,其实也就是一个夯土墙、茅草顶的破屋,石板搭起的课桌、树桩充当的讲台,最值钱的就是那块用青砖砌成之后,经打磨又刷了黑漆的黑板,粉笔不够用就经常以石灰和泥巴代替。
正当谢影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伟大的教育事业中,并借此麻痹自己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却打碎了她这个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这场罕见的暴风雨,将原本就并不坚固的“教室”吹倒了,夯土墙倒塌了,茅草屋顶也被掀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背着破破烂烂的书包站在一堆废墟前呆呆地看着谢老师,谢老师却和他们一样不知所措。
谢影打发孩子们回去之后就去找校长,但校长不在家,家人说他去了县教育局要钱,最快都得晚上才回。
直到第二天夜里,校长才回家,但他一回来就找到谢影,却并没有给谢影带来好消息。
校长告诉谢影,在这场暴风雨中受灾的学校不只他们这一家,县里拨给县教育局的救灾资金捉襟见肘,局领导综合考虑后决定按照学校规模划拨资金,那些规模大的学校由于学生多,如果不能及时重建教学场地,让学生们尽快复学,所造成的后果或负面影响自然要更大。
那些学生数量少的“教学点”只能暂不考虑重建,但也不能因此就让这些学校的孩子没有地方读书,所以就让这些孩子去周边较近、规模较大的学校暂时寄读。
谢影怅然若失,却无能无力。
没过几天,校长却又找到谢影,让谢影去他家里教书。
谢影高兴不已,却也莫名其妙。
校长说,村里的家长们大都不同意让孩子们去附近的学校寄读,因为要吃喝拉撒,所以要交寄宿费,家长们都舍不得这笔钱,尤其是几个年龄较大的学生,他们的家长还指望他们放学后能帮家里干活,让他们去别的学校寄读,家里的农活就没人干了。
所以,家长们都不打算再让孩子们继续读书,而是想让他们在家帮忙干活。
校长把这个问题反映到教育局,但教育局也无能为力,两手一摊,说这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就在于现在没钱,没办法给你们解决教学场地的事。除了钱,其他的条件你尽管开口,什么黑板、粉笔、作业本,我们都能想办法解决。
这帮当官的说了等于没说。校长却立即表示,说要把自己家腾出一间屋,作为教学场地,继续让村里的孩子们去他家读书,但要得到教育局的批准,还有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教学资源,他通通都要。
教育局当然全力支持,完了还语重长心地和校长说,把校长家里当教室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政府的钱这一下也难以到位,最好能找来社会资金,或者让村民们捐款,立即把教学楼建起来,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最快的办法。
校长认为这帮当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一个破山村里的小校长能去哪里找来社会资金?让村民们捐款?别逗了,村民们为了能让孩子们帮助家里干活,都不打算让他们继续读书了,你还让他们掏钱出来建学校?能让他们把孩子送去他家里继续读书就不错了。
对于能重新给孩子们当老师,谢影自然欣喜若狂,甚至一下又感觉自己有了精气神,但校长的这些唠叨却也让她开始犯愁:该怎样才能搞到钱,从根本上解决教学场地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村里有人帮忙藏匿和转送“外嫁”的妇女,一个妇女可以得到50元的“劳务费”,这几乎相当于她当时一个月的工资。
所谓的“外嫁”,实际上都是被拐卖的妇女,谢影对此心知肚明。
这个时候的谢影白天在做老师,在教孩子们礼义廉耻,到了夜晚回到赵良善家里却要陪他的两个儿子睡觉。名义上,谢影是赵有智的女人,但每天夜里爬上她的床的,除了赵有智,有时候却是赵有为。她从最初的羞愧欲死,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再到现在就习以为常了。
她也终于通过村民们的口口相传得知,家里的两个哥哥为了“彩礼”钱将她抛弃,联想到两个哥哥迄今为止也的确再也没有来过,谢影因此很快就相信了这一点,这也让她对于回家再也没有什么执念。
给村里的孩子们当老师,帮助他们改变命运,是她唯一的念想和精神支柱。
谢影也想去给“外嫁”的妇女提供藏匿或转送“服务”,然后用赚来的钱砌学校,但这种事肯定要得到赵良善的同意和帮助。
当然,她肯定不能对赵良善说,她赚钱是因为想给村里砌学校,不然,赵良善只会认为她在发神经。
于是,到了暑假时,谢影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并且让赵良善没法拒绝的理由:
她不想再陪赵有智和赵有为两兄弟睡觉,想给赵有为也买个女人,并且买女人的钱由她出,但赵良善得想办法让她和“婚介的人”搭上线,除了为“外嫁”的妇女提供藏匿或转送“服务”,她还能出面当“媒人”(负责引诱妇女上当)。
赵良善果然没有丝毫犹豫,很快就联系到村里的“熟人”,“熟人”便安排谢影到各个车站去“招工”。
暑假快要结束时,谢影回到赵家村。她兑现了自己对赵良善的承诺,给了他一笔钱,足以让他给赵有为买个女人。
之后,她很快又找到校长,将剩下的钱递给校长,问这些钱够不够盖个瓦房给孩子们当学校。
校长却并没有接钱,而是问她是不是在外面做“媒人”,见她始终不发一言,也不敢和自己对视,校长便长叹了一口气,把钱接了过去。
谢影却突然哭了,说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校长愣了半晌后,说你这也是在解决许多大龄男性的未婚问题,况且赚钱也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书读,这都是在行善积德。
谢影给校长的那笔钱自然不够用来盖个瓦房当学校,但她并没有选择继续去做“媒人”,也没有一头扎进教书育人的事业中,而是回头就找到赵良善,和他商量起“另起灶炉”的事。
谢影认为做个“媒人”赚钱还是太慢,既然连校长都认为这是在“行善积德”,那她就干脆甩开膀子肆无忌惮地干,以最快的速度赚更多的钱,盖一栋真正的教学楼,这样才能真正让孩子们得到“更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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