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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驿马劫煞 情痴萧正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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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说:“地低成海,人低成王。锋芒太露,必有灾殃。”

蝶花仙子见冷无云并未给自己报一掌之仇,反而让自己给天愚道长道歉,忿忿说道:“阿爹,你是怎么回事?”

冷无云说道:“小瑛,行走江湖,不是打打杀杀的。谁抬手之间想的也是人情世故,念的是尊名辈分。天愚道长武功不一定在我之下,且做事风格狠辣,我今日与他相斗,日后他会对你手下留情吗?阿爹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

陆清扬拍拍蝶花仙子脑袋,说道:“就是,就是。以后要收着点性子,不可以肆意生事。”

蝶花仙子嚷道:“你们根本就不在意我。我被欺负了你们也不管。”

说着竟是梨花带雨,娇泣出声。时下,东临红霞退幕,竹林叶隙生光。蓦然间,山林深处箫声顿起,悠长哀怨,绵绵无绝。有人歌曰: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三人不自觉的环顾左右。陆清扬说道:“天晴日新,却听此箫声深出远山,荡返山林,低沉有力。歌声思绪悠长,相思情切,必是出于钟情之人。”

蝶花仙子朱唇微翘,含泪远望,稍一分神,刚才的失落劲竟是陡然消失了。听陆清扬如此评价,收住眼泪说道:“什么你也知道,人家只是几段箫声,倒是让你听出来这么多事。”

冷无云说道:“清扬兄弟倒是挺有心意。”

三人正是闲聊之际,只见施月华带两人从城内携菜米杂货归来。施月华上前行礼,说道:“前辈,你们几人倒是出来挺早。”

冷无云点头回应,问道:“姑娘,林中箫声可知道是哪来的?”

施月华心知箫声原由,但又觉得庄内家事不便透露,回道:“许是哪来的文客或是某个痴情的书生吧。”

陆清扬说道:“不太像。箫声虽显低沉却有张力。歌声远飘还字句清晰,想必是有武学功底的,绝非普通的文客书生。”

施月华微微一笑,并未答言。冷无云问道:“山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施月华回道:“冷前辈何出此言?”

冷无云见这女子处世滴水不漏,说道:“姑娘不要见怪。昨日之所以登门拜访,也是事出有因。原是我见一男子携带一支紫竹长箫,颇为眼熟。好像当年我送给你们老祖的那支。但我深知你们山庄只授女徒更无男人,这才想到庄上一问究竟。却不想还是吃了闭门羹。”

施月华嘟囔道:“哦,原来那支长箫是冷前辈你的。”

冷无云说道:“不错。所以月华姑娘无需避讳。说一说箫声是怎么回事。若有能尽绵薄之力的地方,我定毫无吝啬权尽绵薄之力。”

施月华颇为犹豫,继而说道:“前辈你是知道的,老祖不会让你插手庄内的事。那支长箫以前倒是确见老祖经常拿出来观拂。我师姐柳婉儿精通音律,后来老祖便将长箫赐予我婉儿师姐。再后来我婉儿师姐篆刻情诗,将它转赠给她的相好之人,太一道萧正南。”

冷无云听言自语说道:“果然是我送你的那支箫。”

心下颇有些失落,暗道:“我送你的东西你竟也舍得转赠他人。”

陆清扬问道:“萧正南传闻为人洒脱,也算是一表人才。你师姐也算是有福气。”

施月华说道:“什么福气?太一道掌门之位萧氏单传,萧正南为承师命弃我师姐而去,害得我师姐被老祖关了几年,这也叫福气?”

冷无云忽听原委,脸上神色难堪,心道:“未成想你竟然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发泄到徒弟们身上。”

施月华见二人一时语塞,头也不回的去了。冷无云摇摇头说道:“小瑛,你随我去打点一下,咱们这便走吧。”

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往小店走去,眼角竟有泪水顺鼻梁留下,拭泪之际不禁意间轻摇脑袋颇为伤感。陆清扬眼见施月华远去,眼睛竟是离不开施月华,直到施月华掩门而入方才罢休。回头见冷无云带着蝶花仙子远去,竟鬼使神差飞身跃到院子旁的树上,只盼再见施月华一眼。正巧卞云儿出门迎施月华,看见陆清扬身影,伸手一指,问道:“师妹,我看有个臭小子好像在看你。”

施月华说道:“说是华山派清风道人门下。”

卞云儿取笑道:“倒也是名门正派。”

说话间帮施月华拿菜米油盐。陆清扬见卞云儿远指,侧身微避,嘴角不禁露出笑意。正自出神,忽听有人说道:“子曰: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诚不欺我。既然缘起情生,何不大胆一点更进一步?”

陆清扬一心只顾张望施月华,竟未发现有人却也飞身侵入周身树冠。陆清扬一惊,拔剑出鞘,问道:“谁?”

回头看见来人与昨日饭时所遇之人装束一致,说道:“太一道,萧正南萧兄弟吧?”

来人颇为意外,反问道:“你怎么认出是我?”

说话间二人落地,互施礼手。陆清扬施礼说道:“在下华山派陆清扬。”

萧正南将面纱摘下,回道:“在下太一道萧正南。”

陆清扬见来人仪表出凡,相貌堂堂,眉眼间却似有疲态,问道:“刚才听萧兄林间箫声似有心事?”

萧正南仰头喃喃道:“情生缘起,一往而深。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

陆清扬见萧正南深情,继续说道:“我听月华姑娘说,萧兄与其婉儿师姐虽情缘早铸,好似已经分开多年。可是为此事伤怀。”

萧正南略显惆怅,叹道:“当年年少无知,等到情深噬骨才豁然大悟。功名利禄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唯有真情爱意才是世间永恒。我这次来是想要带婉儿走,归逸山林,琴瑟相鸣,莫不静好。”

陆清扬问道:“你几年未见婉儿姑娘,可还知道婉儿姑娘心意?”

萧正南略有怒意,激动辨道:“我相信婉儿,她一定还在等我。一定还在等我。她是不会变心的,是我的错,是我伤害了她。”

说罢喃喃自语,情绪浮动。忽听的有人说道:“那倒未必。你负人家在先。还想人家空等你几年。我看不是人家师傅不让你见她。许是人家根本就不想见你。”

二人寻声看去,蝶花仙子正与冷无云打点好行装准备喊陆清扬上路。萧正南怒目而视,指着蝶花仙子呵斥道:“无知小丫头,信口雌黄。”

冷无云此见萧正南,有意为游魂老祖花五叶处理掉这个麻烦,见萧正南呵斥蝶花仙子,抬手阻止蝶花仙子过激反应。毕竟对自己孩子惹是生非的性格还是了解的。冷无云示意蝶花仙子冷静,前行几步说道:“萧世侄不要生气,小女年幼,说话无方,还请不要见怪。当年令尊与我同师拜道学艺,我虽不是道家中人,却也可与令尊师兄弟相称。不要因为小女几句不得体面的话伤了难得的情义。”

萧正南虽知父亲年轻时曾拜当世高道为师,但此道人并非开宗立派宗师,只是闲云野鹤隐士散人,且徒生四海广遍桃李,本无师兄弟之情。听冷无云之言,只怕是其自抬身份,恐以辈分施压,行礼说道:“都是萍泊江湖之人,四海之内皆兄弟,行走江湖兄弟相称反倒显得亲近。小侄女年轻尚幼,口无遮拦,当好好管教,否则以后怕要吃大亏。”

蝶花仙子听言讥讽道:“你个小东西,居然敢嘲讽你姑奶奶。活该你被人家抛弃。这辈子你也别想找到人家。”

萧正南见蝶花仙子年幼无方,刁蛮任性之像,嘴角一扬蔑笑不语。冷无云示意蝶花仙子闭嘴,说道:“江湖兄弟洒脱不拘,怎么称呼却也无妨。”

言此又道:“在下冷无云,今日也是有幸结识萧小兄弟。其实也无他意,只愿与萧兄弟少结情谊,日后若有所需,也能权尽绵薄之力。”

萧正南但听来人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八臂神仙手冷无云也是颇为敬畏。但明白人都听得出来,冷无云这是辈分未达到目的改用自己江湖名号施压。萧正南行礼,应道:“原来是八臂神仙手冷无云前辈。刚才言语多有轻率失礼,还请前辈见谅。”

冷无云见萧正南口风有变,又说道:“萧兄弟此来五叶山庄,我也是略有听闻。人世间为所爱之人能够如此痴情更是难能可贵。想我冷无云当年也有刻骨铭心的深爱之人,但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焉能为儿女情长之事牵绊左右。相隔十余年如今想起来也是隐隐心痛。只惜缘尽情迷,已不复当年。唯有将所爱藏之于心,将其意转诸于它事,另成一番事业。普天之下除却与女子情爱之外,尚有兄弟之爱,父母情亲之爱,君臣国家之爱,天下众生之爱。何至于偏执一角,空付半生,更生无尽烦恼。”

萧正南听言连连摆手,说道:“冷前辈所言确实有理,但萧某不敢苟同。在萧某心中婉儿亦是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我与婉儿之爱可比金坚。我已负她一次,不可再负。我萧某人心无大爱,只有钟情。我愿同婉儿隐归山林,相伴携子。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为,却与我无缘。我不敢揣测冷前辈与所爱之人心有多坚,也许是并未深尝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的苦楚。但我与婉儿心意相通她必然也是苦等我回来接她。我可负她十日,不可负百日。”

言此似有所思,喃喃道:“很快便是婉儿生辰。明日之前我必带婉儿离开。人神皆不可挡。”

冷无云说道:“你与所爱之人许是两厢情愿。人生于世,所行之事也不是只与两人相关。你未于父尽孝,于师门尽忠,却也让她违背师门陪你远走天涯吗?她愿意吗?”

萧正南听言略有思量,虽自己未曾这样想过,但是内心坚信柳婉儿会陪他一起浪迹天涯。冷无云见萧正南似有所动,继续说道:“五叶山庄为净土莲花宗的威望之地。游魂老祖花五叶在江南江北的莲花宗流派内,所有白莲禅舍之中众心所望。你两人能够逃到哪里去?更何况让师徒二人反目成仇,又有何益?”

萧正南早已思念成魔,突然意识到冷无云并不是为自己好,而是想让自己离开五叶山庄放弃柳婉儿以及自己认为神圣的这份爱情。突然目光如炬压向冷无云,说道:“为了婉儿,我无惧无畏。我也相信婉儿愿意跟我远走天涯。除非婉儿亲口告诉我说不爱我或者忍心让我独自离开。要不然任何人都阻挡不了我。我见不到婉儿,我就让所有人陪葬。”

陆清扬听言劝道:“萧兄,冷前辈所言在理。何不冷静想想。千万别意气用事。”

萧正南转向陆清扬驳斥道:“冷静?你方才爬上树头张望施月华可想过冷静?”

陆清扬听言面生潮红直至耳根不再言语。蝶花仙子嘲笑道:“你们男人不都是一个德行。”

说话间瞥见冷无云脸色铁青,便不再言语。萧正南与两人说道:“几位话不投机,就此别过。”

冷无云抬手示意,说道:“萧兄弟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

萧正南好奇问道:“什么事冷前辈但说无妨,怎能让冷前辈用求?”

冷无云说道:“萧兄腰间的紫竹箫原本是我的物件,对我有特殊意义。可否还给在下?我尚有良箫一只,虽材质为白竹,较此紫竹材质略差,但却是四年龄立冬之后所取九节身,宫乐上师校孔调音,篆刻工笔也是出自名家之手。远比这只要名贵的多。我愿拿来与萧兄换回这支。”

萧正南听言心中恍然大悟,心道:“果然是为了五叶山庄。婉儿说此物是师傅相赠,难道冷无云与花五叶有交情?”

想到此处,虽觉得此物尤为爱惜,但比之见到柳婉儿却不值一提,遂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如此名贵的东西萧某不敢承受。冷前辈既然开口,晚辈也没办法回绝。但我也想请冷前辈帮晚辈一个忙。前辈如果愿意,萧某愿将此箫双手奉上。”

冷无云见萧正南语气谦卑,问道:“什么忙?萧兄弟请说。”

萧正南说道:“想必冷前辈与游魂老祖深有交情。晚辈希望冷前辈能出面帮我找到婉儿。如果婉儿不愿跟我走,我也绝不在纠缠,更不会让前辈为难。”

冷无云听言面有难色,说道:“恕我无能为力。”

萧正南听言笑道:“前辈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还有什么好谈的。”

蝶花仙子跳出来说道:“阿爹,跟他费什么话。凭他也是你的对手。”

说话间一波巧器出手,飞身与萧正南斗在一起。萧正南乃是正一道年青一辈的个中好手,曾为太一道掌门钦定传人,武功自然不在话下。见蝶花仙子欺近身来,心中陡生一计。未等冷无云与陆清扬二人出手,便将蝶花仙子穴位拿住一把扣住颈中。冷无云说道:“萧兄弟不可伤害小女。”

萧正南说道:“冷前辈,在下得罪了。还请冷前辈不吝相助,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婉儿。我保证这位姑娘不伤毫发。我此次来五叶山庄就没想过善罢甘休全身而退。为表诚意,此箫先行奉上。”

说罢,将腰间紫竹长箫掷于冷无云,飞身便走,留一语而去“明日午时前还是此处。”

冷无云接过长箫,飞身追出不远便不见了萧正南身影,骂道:“这丫头迟早闯出大祸。”

说话间低头抚摸着长箫很是不舍。但见箫身之上是柳婉儿篆刻的情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冷无云心念这首彩书怨,不禁说道:“难怪你笃定她会跟你走。”

想想也是,如果当年自己也能够做到这样,也可能是另一个结局。两个年轻人无所顾忌,正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恰是此时,内心里可能生出一些想要帮助萧正南的心意而不自知。陆清扬见蝶花仙子被掳走,上前问道:“前辈怎么办,蝶妹脾气可能会吃亏。”

冷无云回过神来,说道:“吃点亏也好。”

说罢喃喃道:“看来我得去见见她了。”

说罢二人径直往五叶山庄门口走去。陆清扬上前扣动铺首门环只听一女子应声问道:“谁呀?”

大门应声而开,陆清扬与开门女子齐呼一声“是你!”

说罢,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冷无云见此飞身跃入院内,陆清扬见状紧随其后而入,二人落地,只见关门女子满脸惊愕,摆好架势只欲以死相拼,却是飞云帮逃回来的令狐芊。令狐芊以为二人是冲自己来的,惊慌中大呼一声:“老祖,老祖。”

面色紧张的盯着陆清扬二人不敢丝毫懈怠。陆清扬也颇为错愕,想到几日前飞云帮高帮主所述,令狐芊乃是净土莲花宗白莲禅舍游魂老祖座下弟子,忙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五叶山庄的弟子?那花前辈就是游魂老祖?”

令狐芊说道:“既然知道,你们居然还敢追到五叶山庄。飞云帮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值的你们登门送死?”

冷无云不语,转身径直往禅堂走去。正好卞云儿与施月华听闻令狐芊呼喊寻了过来,二人见冷无云直直往禅堂走去便出手阻拦冷无云,说道:“前辈请容我禀报一声。”

。冷无云不语,周身内力发散,二人顿感压抑之际,被冷无云拿住手腕,往回一扯,双肩便将卞云儿与施月华撞击退却三四步。只听禅堂游魂老祖淡淡说道:“云儿,月华。让他进来吧。”

卞云儿二人这才退开几步,让冷无云往禅堂走去。陆清扬见施月华捂着香肩,关切问道:“月华姑娘没事吧?”

施月华不言语,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令狐芊惊愕的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师妹?”

陆清扬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道:“月华姑娘是你师妹?”

令狐芊听陆清扬这话,也总算是放下悬着的一颗心,说道:“原来你和冷无云不是来找我的。”

说话间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陆清扬看看施月华,转身对令狐芊说道:“飞云帮的事,自有飞云帮解决。我一个外人不便多参与。你我的恩怨日后再跟你算。”

言语之中也是不想因为此事让施月华难堪。卞云儿见状拉起施月华对令狐芊说道:“师姐,走。”

说罢三人直奔禅堂而去。陆清扬也紧步随行三人之后,进入禅堂。但见冷无云一语不发,站在禅堂正中。巨幅无量寿佛悬于堂上,左右楹联:行寂静行,远离虚妄。依真谛门,植众德本。一缕青烟随众人的涌入左右飘忽。游魂老祖花五叶盘坐于榻上,手旁放着一本卷阅一半的弥陀经,眼睛微闭不言不语不动如山。如此六人一言不发,只是静悄悄的站着。卞云儿三人见游魂老祖与冷无云二人僵持在那里,谁也不敢做声,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如此这般的站着,禅房里静得出奇。供奉佛像的清香冒着丝丝青烟,直直飘到佛像前缓缓地散开。蓦然间,翻卷的经书唰唰合了回来,一缕青烟受扰四散而开。游魂老祖许是被经书的声音所扰,微闭双目,轻声说道:“冷无云,你我尘缘已尽。又何必纠缠不休。你走吧,我不想见你,更和你无话可说。以后你也不用再来。”

冷无云听言不语,内心思绪翻腾,感觉满腹话语却说不出来一句。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花五叶,想想十几年未见,故人青丝变白发,霜染双鬓。眼角皱纹深入耳后,两腮微垂,十指干枯皮肉松弛如树皮一般。游魂老祖见冷无云不说话,又缓缓的说道:“相逢是缘,缘尽是命。你我今世无缘,命中已是注定,但愿来世也不用相逢。今世之苦,只怕十世难消。一切都让它过去吧。我对你现在既不爱也无恨。何必如此纠缠不清。我见你也已经是有了后人叫阿爹,而我却空付二十年青春,只有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陪在身边。你我日后各自安好。我也不想再跟你争吵。”

说罢微闭的眼睛抖动不已,缓缓又道:“请吧。”

转又吩咐施月华道:“月华,送客。”

冷无云对花五叶是心中充满了愧疚的,见花五叶眼睛始终不愿睁开,又听花五叶下了逐客令,感情里面自己是没法反驳了,挥手阻止施月华,继而说道:“我也没有成家,小瑛是养女。我深知自己以前错的荒唐,自知也是无颜面对你,但是每年都忍不住想来找你。怎敢另觅他人,移情别恋。”

花五叶听冷无云说蝶花仙子并非自己亲生女儿,内心生出一种莫名的喜悦,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冷无云除了生出点胡子之外少有改变,内心也是五味杂陈。打量之下,冷无云腰间的紫竹长箫格外扎眼。知道他肯定是见过萧正南了,缓缓站起身来,心道:“我道你是和我忏悔来了,不想却是想给萧正南当说客。”

冷无云眼见花五叶脸色突然一变,恶狠狠的说道:“赶紧滚出我五叶山庄。”

冷无云忽逢花五叶性情转变,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多少年,何必念念不忘纠结于此。”

花五叶怒骂道:“赶紧滚出去,我不想在后辈儿徒面前抖落这些陈年旧事让你我难堪。日后你我永不相见。”

冷无云说道:“你我当年也是受过离别之苦的。这么多年了,就算你放不下你我之间的事,也不该把怒气牵扯到后辈儿徒身上。何苦让后辈重蹈你我覆辙,抱憾终身。”

花五叶听言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呵斥道:“冷无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当年你师父视我为邪魔歪道,受尽欺辱。而后,太一道萧老道登门又将我与这帮儿徒视为侍魔邪党,如此奇耻大辱,你怎么让我忘掉,怎么让我放下?别人欺辱上门,你在哪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教我做事?”

冷无云眼见花五叶越说越激动,说道:“你也是多年修佛之人,何必执着一些事放不下。萧老道可能也是护子心切。但是两人要是有真感情在,你又何必棒打鸳鸯?你我当年分开有多痛苦难道你忘了吗?何必让下一辈也如此痛苦。而且你也不是一个心狠之人。”

花五叶听言,对此嗤之以鼻,笑道:“你们一个爱护徒弟,一个护子心切。所有的罪就都该我来承受吗?我算什么?我也是个女人。你一个男人不来扛起责任,要我一个女人来承受这些?冷无云,我最后跟你说一遍,你现在就离开我五叶山庄,我既往不咎。日后各安天命永不再见。如若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话间劲力催发,便欲动手。冷无云见此已经说不下去,便也不再拐弯抹角,说道:“五叶,陈年旧事谁对谁错咱们先放下计较。我来也是有一事相求。我女儿被萧正南掳走了。让我帮……”话到一半,花五叶游魂步法施展,欺近身来,一掌推出。冷无云劲力催动,花五叶彷如掌推大山,岿然不动。冷无云内力迸发,花五叶被逼退四五步。实际上花五叶根本未尽全力,反遭冷无云逼退,心下暗道冷无云毫不留情。冷无云逼退花五叶说道:“五叶,这帮儿徒我知道你也是用心相待,视如己出。况且你是什么心性我也知道。倘若他们真心相爱,又何必棒打鸳鸯,誓破情缘。反之不如直接告诉萧正南让他死了这条心。不也风行磊落。”

花五叶听言冷笑道:“冷无云,你不用装做很了解我。我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女,受你花言巧语所蛊惑。你现在不就是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在这里恃强凌弱,耀武扬威。但你也别忘了,我五叶山庄也不是泥捏的。我庄内的事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发号司令。”

说罢,内力催动力灌掌心,周着空气似乎都被凝结,这气势直接盖过冷无云。众弟子和陆清扬也被这浑厚的内力所惊艳到。令狐芊、卞云儿与施月华三人也是头一次听闻师父的这些陈年往事。从小只知道每年都会有一人来拜访师父,而师父也是从来都不露面,来人空守一日便会离去。如此竟是十多年过去了。今日方知原来二人曾有交往。从小到大弟子四人都未见师父如此动怒,更未见过师父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见状个个心有余悸,这才明白五叶山庄的江湖地位全由师父游魂老祖的名头而来。五叶山庄又是何德何能会成为白莲禅社的威望之地。施月华见此情形,只怕游魂老祖性命相拼,上前拉住冷无云说道:“前辈您先走吧,千万不要与老祖斗气。”

说话间花五叶游魂步法如是鬼魅,挥掌劈了过来。冷无云将施月华一把推开,回手便招架花五叶这凌厉之势。二人功力也算旗鼓相当伯仲之间,掌影如风,花五叶翩若惊鸿,宛若蛟龙,穿游四下。冷无云岿然如山,步伐稳健,任由四下生风,八面有影,依然应对有余。但冷无云见花五叶掌法毫不留情,杀气腾腾,又不忍下手,又不得不招架。斗至百余招,二人已渐失先前的狠辣。冷无云反掌聚力,退行四五步,撤出打斗,说道:“五叶,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你且静心想一想这些事,我先告辞了。有事到前面野店找我。”

说罢招呼陆清扬一路去了。花五叶一拂衣袖,背手而立,说道:“男人都是一些薄情寡义之徒,切不可为情所困。要让他们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

说罢仰头狂笑。霎时,望着冷无云远去的背影,心里划过一个念头。花五叶收回心神,吩咐卞云儿道:“云儿,你去备些饭食。今天中午咱们去与你婉儿师妹一起吃午饭吧。”

转头又吩咐施月华道:“你与你令狐师姐去拿上明日准备的生辰之礼。”

三人领命各去准备。花五叶自语道:“冷无云,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日伏山腰,叶动摇光。林深之处,倦鸟相依而栖。林中微风过隙,浸润于琴声之中。五叶山庄西麓山岭之处,有间木质山屋湮没于竹林深处,阳光斜照在屋顶修葺的茅草之上,木屋略撑纸窗稍有过隙之光,隐约可见屋内齐整有序,墙面挂着一幅水墨画,画中一女子登高山而俯览,山溪依旧,雁鸟长鸣。左题一首登幽州台歌。画下一女子端坐焚香正对纸窗,芊芊玉指吟柔撞打,一点朱唇念念私语,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身后那支木簪随意将长发盘起若如云髻。右耳处一缕长发垂落,食指轻抚撩于耳后,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小屋房门敞开,过隙之光如波似水,摇曳于内。木质步梯只有中间隐有踏迹,两侧遍布苔痕。一条细径被山草拥簇,花草偎依枯竹篱笆之内,山花委以枯竹之上,蜂蝶相随。一手雁落平沙淳古淡泊,悦意柔和,自由不拘浸润山林。林中倦鸟舒翅,其态朦胧。女子抚琴罢,反手搭额,远望日近山腰,心道:“看这时辰应该已近午时。”

说罢张望门外山路,念叨道:“送饭的人今日怎么还没有到。”

倦鸟惊飞,但听林中有人喊道:“师姐,我们给你送饭来了。”

木屋里面的女子循声望去,只见施月华与卞云儿挎着饭篮,令狐芊搀扶着花五叶从山路走了过来。屋内女子急忙迎了上去,扶住花五叶说道:“老祖,想死我了。我都有半个多月没见您了。”

花五叶笑着说道:“哪有半个月。最多也就十来天。”

说话间师徒几人来到木屋内。女子将花五叶请入上座,招呼施月华与卞云儿将带来的饭菜拿了出来。女子惊呼道:“呀,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啊。”

花五叶招呼众人坐下,说道:“婉儿,你在这里住了也有三年了吧?”

女子颔首低头,轻声应道:“老祖还记得?”

原来这女子便是游魂老祖的三弟子,柳婉儿。花五叶说道:“我怎么能不记得。”

环视四人,说道:“你们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一直都把你们当作自己孩子来看待。转眼间你们也都这么大了。为师还是挺感慨的。”

说罢招呼施月华说道:“给你师姐们倒杯酒。这酒是今夏月华酿的花酒,颇有风味,今天带过来咱们一起尝尝。”

卞云儿端起酒说道:“我借月华亲酿的美酒预祝婉儿师妹生辰快乐。祝老祖身体康健。也欢迎令狐师姐回来。更感谢月华的一双巧手得此琼浆玉液。”

四个女儿家听见咯咯笑出声来,五人举杯共饮惬意无两。师徒五人酒过三巡,将近尾声,花五叶说道:“师父当初也是逼不得已,委屈你在这里住了三年。”

柳婉儿见师父自责,说道:“老祖,你说什么呢?婉儿当时也是年幼无知,惹的太一道萧道人登门侮辱师父,累及山庄,已经自悔不已。怎敢再惹师父自责。”

花五叶轻叹一声,说道:“师父也是女人,感情这种东西最是伤人,最是难以把控。可恨的是男人大都没有担当。从未把口口声声最爱的女人放在第一位。”

说罢环视众弟子说道:“你们的事我本就不想多加干涉,但是一看到你们受委屈的样子,师父又心疼不已。当年我让婉儿在此地禁足,只待你十八岁成年后能有自己的判断。师父也没办法关你一辈子。”

柳婉儿想想三年来与萧正南的相遇无数次出现在梦里,但萧道人与花五叶的争吵也是无数次的惊醒。想想当年萧正南被父亲拉走时,虽然眼睛里甚是不舍,但他低着头不作为的样子更加深入人心。此时再看师父的自责之情,说道:“老祖不必难过,既然事已至此,何必再怀感伤。徒儿日后定会好好孝顺师父。”

花五叶又抿一口酒,慢悠悠的说道:“师父解除你的禁足,你还会去找他吗?”

柳婉儿一愣,思虑良久,缓缓说道:“他既然自离而去。弟子必然不会主动找他,折了咱五叶山庄的名号。”

花五叶听着柳婉儿颇为深意的回答便不再言语,招呼众弟子吃菜。酒尽狂欢之后,花五叶带令狐芊三弟子起身准备回五叶山庄。四人刚刚走到篱笆小院之外,柳婉儿跨到门口问道:“老祖,是不是他来了?”

花五叶略一停顿,头也没回,大步往山下走去。柳婉儿捶手自语道:“为什么没有忍住,非要喧之于口问出来呢。”

心下却是开心,暗道:“这两天箫声果然是你,我道自己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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