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秋日来得特别早,树叶早早地就黄了。
染香坊经过大半年的扩张,已是姑苏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因着知府府上的老太君过寿辰时用的染香坊香水得到了一致好评,染香坊还获得了“最佳商户”的牌匾,如日中天。
虽然染香坊红红火火,但是杜宅还是像往日里一样的安宁。今年的秋试,杜应贞准备上京赶考。
院子里,杜应贞正在屋檐下面读书。三日前从白马书院收拾回家,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了。
“爹爹,抱抱。”虎头哭着从大堂里头冲了出来,抱着杜应贞的腿不撒手。
紧接着王三娘和杜秋娘、于翠翠三人就从里头追了出来。王三娘忙道:“虎头,别打扰你爹看书。过来,娘抱!”
虎头却是固执地往杜应贞身后藏,哭喊着:“娘是大坏蛋,虎头不要娘抱。”
杜应贞看不下去了,只好放下书,抱起虎头安慰着,无奈道:“这是怎么了?”
王三娘“哼”了一声,不肯说。杜应贞只好又看向杜秋娘和于翠翠。
杜秋娘笑道:“虎头非要尝尝抹布是怎么滋味,娘不让,就这样了呗。”
“原来是这样!”杜应贞哈哈大笑,对着虎头道:“好,你娘不肯,爹带你去!”
“应贞,你还真带他去啊。”王三娘忙急着拦住他们的去路。虎头见状,又大哭了起来。
杜应贞一边哄着,一边道:“哎呀呀,他知道哪块是抹布,找一块干净的给他咬不就是了。”说完忙绕过王三娘,带着虎头进了内室,很快,里头的哭声就平静了下来。
王三娘见状,只好叹了口气。对着杜秋娘道:“这就是爹带孩子,越带越糟糕,秋娘、翠翠,你们今后生了孩子可得当心点,别被他们的爹教坏了。”
杜秋娘和于翠翠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第二日一早,钱少白就做了马车过来等着杜应贞了。按照约定,二人是要一起上京赶考的。
钱少白在门口张望着,只希望能上考场之前最后看上一眼杜秋娘,但是杜秋娘的门口紧闭着,不知道是在大堂,还是还没起床。
“别看了,你爹不是说等你考上了就来杜家提亲的么。”洛清冬骑着马在他边上,他今日是来送行的。
钱少白叹气道:“哎,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见他这么没志气,洛清冬叹气道:“这还没上考场呢,就自己泄了气。想点开心的事情嘛,比如开了春我就要成亲了!”
“什么?你成亲?!跟谁?”
“切,这你都不知道,可知是多不关心我。”
“别废话,快说。”
“就是环溪村的周如玉,她将是我第一个娘子。”洛清冬兴奋道。想起周如玉那张脸出落得倾国倾城,就恨不得现在就娶了她。
钱少白见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撇了撇嘴道:“还第一个娘子……我可只想要杜秋娘一个媳妇儿。”
洛清冬不甘示弱道:“切,你爹可是更想你娶我的庶妹,到时候说不定一起娶了。”
钱少白急忙道:“谁说的,那是以前,现在我爹肯定让我娶杜秋娘!”
二人正斗着嘴,只见杜宅里有人出来了。杜秋娘今天穿了一身蓝色长裙,衣襟是白色绣花的,整个人清新淡雅,气质出尘,叫钱少白不禁看呆了。
“爹,一路小心啊。”杜秋娘将杜应贞送上了车。看到前面马车的钱少白,微笑着点头示意。
钱少白忙也激动地点了点头。这情景被洛清冬看在眼里,不禁对钱少白这幅样子嗤之以鼻。
“驾!”
长鞭一挥,马车疾驰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面。
王三娘忙双手合十,默念道:“菩萨保佑,保佑应贞这次能够高中。”
杜秋娘一边叫于翠翠带好虎头,一边扶着王三娘道:“放心吧,爹在白马书院学了这么久,不说是状元,前十名总是可以的。”
“但愿吧。”王三娘笑了笑,道:“不中也没事,明年再考,咱家现在负担得起。”
“嗯。”杜秋娘朝着她娘笑了笑。
随着订单的数量趋于平稳,杜秋娘的日子闲了不少,也不必提心吊胆地赶货了。炼香室已经足够大,她现在只要将材料都配好,接着按照钟点去看看,一日能做出五百瓶来。
后门运送的车辆一天两趟,其余的时间就在家跟虎头玩耍,或者跟于翠翠绣花解闷。
可是这一闲下来,没几天就感染了风寒,病了。先是食欲减退,头疼脑热,接着便是连日的低烧,卧床不起。这可是急坏了王三娘,又是请郎中,又是去烧香拜佛。
病了有第十日,杜秋娘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外头的天色渐渐黑了,房里的蜡烛还未点起来。
“翠翠,翠翠?”杜秋娘连喊了两声,才想起来今日中午自己让于翠翠去染香坊帮忙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口中干得紧,杜秋娘不想叫王三娘过来,这几日又要照顾她,又要照顾虎头,王三娘已是瘦了一圈。
正要爬起来,忽然只听外室一个声音道:“别起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做。”
“你是谁?”这声音分明很是耳熟。
蜡烛亮了起来,杜秋娘只见光照之处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像是一个男子,他高束着头发,背对着杜秋娘正在拢着火。
不知为什么,杜秋娘感觉这个人是李宏裕。
“我……我想喝水。”杜秋娘盯着他的背影,等待他转过身。
男子忙在桌子上拿了被子倒了水,转身走过来。顿时,一张绝美的脸庞顿时呈现在杜秋娘的面前,比起数月之前,他瘦了不少,皮肤也黑了。
“李宏裕……”
杜秋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是在边关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李宏裕扶着她坐起来,又细心地将枕头给她靠好,才将水递给她一边解释道:“是周显告诉了我你病得很重,我才告了两天的假赶回来看看你。”
“两天?”杜秋娘惊讶道。这里到边关,不眠不休地策马狂奔也要将近一天的时间,难道他准备不睡觉了?
看着李宏裕的眼睛,只见里头已是布满了血丝,眼眶也是有些发黑。杜秋娘的心里顿时好像有一处疼了一下。
“时间紧,我还要尽快赶回去。我这里有太医配的良药,你拿好,每日睡前吃上一颗,不出五日便好了。”李宏裕说着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来,放到床头,接着便站了起来,道:“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走了,保重。”
“等等。”杜秋娘急忙喊住他,问道:“你为了我不眠不休赶两天路,值得吗?”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女,而他是堂堂的世子殿下。有上一世的教训,杜秋娘不相信男女之情,但是眼前和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产生了怀疑。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真的值得再在她身上耗费那么多心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