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俩在洗澡间里是洗了又洗，把身上淤的泥巴都搓得干干净净。
洗到最后，水都漫出来了，汪得地上一大摊子都是，和雨水汇集在一起，映照着雨停后的朝阳和泼了橙子汁般的漂亮的霞光。
俩人折腾了大半宿，第二天都睡得很熟。
乡下的房子不兴关的太牢靠。
大清早李秀萍和郭素娥俩老太太都坐不住，最后手挽着手悄悄过来看俩孩子的动静。
这俩人睡得那叫一个香啊。
一会儿见俩人抱在一起，鼻息都打在对方的脸蛋上；一会儿见姜兰思抬起脚，细嫩的脚丫子就往覃越檀身上踹，把覃越檀踹翻身，她把凉被都裹在自己身上，打了俩滚靠墙继续睡，睡觉穿的旧衣服也往上卷，露出一节白生生的小细腰，简直像个贴着墙的变异白壁虎。
郭素娥看得着急，刚想进屋去叫醒姜兰思，就被李秀萍拉住往回走。
郭素娥忙说：“兰思被我宠坏了，亲家母你别介意……”咋能当着婆婆面踹他儿子呢？
尤其覃越檀还刚受了伤。
李秀萍说：“咳，我介意啥啊？他俩那是感情好！咱们年纪是大了，可当初刚成亲的时候，是咋给自个男人立规矩的，咱还能忘了吗？”
郭素娥手蹭蹭裤子，没好意思吭声，她和李秀萍不太一样，从没和自家男人立过规矩。
不过瞧着亲家母满脸赞同，郭素娥放下一半的心，李秀萍说：“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这家里才能长治久安，要是换了被男人管的服服帖帖的懦弱女人，家里肯定出乱子！我瞧着兰思那丫头有主意，挺好！”
等到日上三竿，姜兰思还没醒，覃越檀已经睡饱了。李秀萍又悄悄摸过来看，就看见自家傻儿子掏出金光闪闪的东西，正横竖比划着朝姜兰思脖子上绕。
李秀萍笑了。
最近这二三十年啊，其实很不流行佩戴金银珠宝，主要是立四新的关系。
但乡下人有些还是会讲究过去的习俗，新婚的时候，悄悄把老人埋在地下藏着的金耳环、银项链取出来，送给媳妇儿当传家宝。
覃越檀前段时间悄悄和李秀萍商量，便是说他也想送给姜兰思类似的首饰。
不过覃家的传家之宝已经给了长子长媳覃大嫂，覃越檀并不在乎，只说想私下买点金子，和李秀萍商量可有私下买卖的安全地方，又商量了很久款式。
李秀萍欣慰儿子懂的讨好媳妇儿了，可见他痴傻的程度直线下降，说不定被甜蜜的爱情一刺激，将来有一天恢复正常了，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帮儿子忙，最后打造出母子俩都很满意的一条金项链。
李秀萍悄悄看过姜兰思的脖子，没见她戴过，原来是傻儿子还没送出去。
她踮着小脚瞅了半天，眼见覃越檀差点把姜兰思勒醒了，居然还没把那根金项链戴上去，急得她心跳都加速好几倍，真恨不得拎着傻儿子的耳朵问他，你傻了么，项链那么长，先扣好再套进去不就得了？
姜兰思又翻了个身，换了一个容易摸脖子的姿势睡觉，覃越檀好歹把搭扣扣上，吊坠塞进去。
李秀萍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乐呵呵的回主屋做饭去咯。
*
姜兰思这一晚上做梦不断，一会回到风雨交加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温泉矿洞方向走；一会又斜倚在花船上，笑望着清冷俊美的白衣仙长；翛然间她回到魔域，地滚黑雾鬼气森森；突地她再入人间，却见是饥荒年，百姓流离失所，冻饿无数，她见路边有人还差一口气，便顺手掏了个馒头喂他，那人抬起头，她……
姜兰思睁开眼，额头抵着坚实的胸膛，这才从乱纷纷的梦境里彻底抽身出来，覃越檀侧躺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不过，好歹也有将近一年的同睡情谊，姜兰思立刻觉察到，覃越檀的呼吸过于轻，显然是在装睡。
她慢慢的坐起身，冰冷的东西从胸口一路往下滑，姜兰思一惊，伸手把东西掏出来，金灿灿的链子坠儿就落在她嫩白的手掌心里。
“这是什么啊？”
覃越檀没再装下去，他浅笑的眼睛里满是笃定的信心，确信姜兰思一定会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
“好看吗？”
姜兰思嘴角抽了抽，再次折服于直男审美。
不算粗、但和纤细也完全不沾边的长链子上，挂着大小完全相同的挂坠，一个很明显是半天之月，另一个姜兰思拿在手里揣摩很久，试探着问：“是……蜘蛛？”且是被魔功劈中的蜘蛛，脚丫子都变形了。
覃越檀脸上自信的表情一僵，缓缓摇头。
姜兰思看了他一眼，给他五秒时间解释，可惜这个头脑简单的直男没抓住时机。
她只好再猜：“八爪鱼？”极南之滨，浪涛堆崖，上辈子她曾吃过酒腌活八爪鱼，口味十分惊悚。
覃越檀笑不出来了：“不是。”
他指着黄金做的半月：“这个代表我。”
又拎起另一半吊坠：“这个是你。”
姜兰思在空间的蓝月超市曾瞥见一个笑话，一个男子想和叫武婷婷的美女表白，于是给她写了一首藏头诗。
武大郎！
停下！
停下！
我要买烧饼！
哎，好嘞！
你要几个！
她恍恍惚惚觉得覃越檀送的链坠，有异曲同工之妙，但经过覃越檀的提醒，她竟从扭曲变异的兰花花叶上，看出了覃越檀质拙的心意。
她默默低头欣赏把玩着吊坠，这链子做的是真长，不知道覃越檀是否要避免项链掉出来被人看见，直放下去，挂坠越过她胸脯子，几达肚脐眼，被冰冷金属凉到的皮肤，似乎都在说，覃越檀是真心的！
所以覃越檀左右弯腰窥探她脸色，她只垂着头，越看越想笑，终于直勾勾看着覃越檀，肯定地说：“我很喜欢这个，谢谢你！”
覃越檀微微笑着，自信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朵兰花是我亲手画的。”
姜兰思……
就，谢谢你，因为有你。
*
几个受伤的队员和覃越檀都休息了两天，地质队的领导们到底还是不放心，专门派车把他们拉去做全身检查，确定所有人都只有皮外伤、软组织挫伤，只有一个队员脚踝骨骨裂，都只需静养几日就能好，领导们这才放了心。
覃越檀检查完，王强等在医院走廊上，拉上他到旁边说话。
“老覃，你说的没错。”
接到覃越檀和队员们平安归来的消息，王强比领导冲的快，冲进覃越檀和姜兰思的屋里，抱着覃越檀就哭了一场，兄弟情泪湿衣襟。
覃越檀媳妇很理解他们这种出生入死过的战友情，便完全无视覃越檀挣扎着伸出去的求救之手，自个儿出卧房的门，还体贴地把房门虚掩上了。
王强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哭够了后，俩人复盘开矿当日的情况。
刘工一开始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此地确有黄金，但黄金储备量显然不值得兴师动众。
刘工坚持认为，目前应把重点工作放在南溪、而不是白河，他职级高、年纪大，在队里不说一言九鼎，也是很有分量的。
所以，队里一度产生分歧，要放弃白河项目，若不是覃越檀和王强私下做了很多工作，拿出厚厚的分析报告，说服了领导们至少做一次爆破，取样详细分析金矿质量，可能白河项目已经流产。
当日，在定点爆破选位上，刘工和覃越檀王强他们的思路也很不一致。
覃越檀王强当然是希望爆破开最核心的位置，取样纯度最高的金矿石。
刘工定的位置，覃越檀认为偏离了中心点，说不定会取出金含量极低、杂质多的矿石。
直到爆破开始前，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顺延流逝，因为刘工和覃越檀二人意见不一。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这一切，虽然意见不一致，关键时刻覃越檀还是眼疾手快，把靠洞口站的王强和刘工推了出去，就在两人眼前，哗啦啦的碎石泥土崩塌如雨。
王强离开覃越檀家，就直奔刘工住的招待所，敲开单人间便长吁短叹，把覃越檀的伤势说的无比严重，如果覃越檀人在现场，也会为自己的悲惨流下眼泪。
第一次谈话，刘工便显得心事重重，只是，除了担心覃越檀的伤势，他口风还紧，其他的只字不提。
第二次王强买了半斤卤猪肉头，八个白面馒头，打了一斤散装高粱酒，和刘工喝的醉醺醺，刘工终于绷不住了，半醉半醒吐露了一点事实。
覃越檀听完，点点头：“嗯，知道了。”
他俩又做一番商量布置，临走时，覃越檀把王强叫住，迟疑片刻才问：“强哥……”
覃越檀很少喊王强“强哥”，这么喊，一般是有事求他，王强立刻挺直腰杆，做好了为兄弟肝脑涂地、两肋插刀的准备。
“强哥，你追过人吗？”
王强目瞪口呆，拍拍覃越檀肩膀：“兄弟，你这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行了行了，你要是有合适对象赶紧的介绍给我。我这么多年甘当革命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往哪儿搬，也是时候谈个对象，花前月下，生俩胖娃娃了！”
覃越檀本想找他讨教一二，转念一想，整个勘探队里男多女少，女的都结婚有对象了，男的各个清心寡欲，找他们问经验，就跟找秃子要防秃秘方似的，不但没效果，还透着一丝丝揭人疮疤的不道德。
遂作罢。
*
车开到村口，覃越檀便没让吉普车继续往里头开，自己下了车，正巧遇上姜兰思二哥姜爱党、白河村清秀的女劳动标兵许翠茹，站在两村的分叉口上恋恋不舍。
他俩眼神互相黏在一起，虽然两人中间还勉强可以挤进去一个人，许翠茹关切地问：“我看你今天活儿干的懈怠，没忍住又抽了你一下，你疼吗？”
姜爱党龇牙咧嘴说：“不疼！”
许翠茹又问：“那你会讨厌我吗？”
姜爱党笑出大白牙：“不讨厌，翠茹，你要是几天不抽我，我真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覃越檀……
姜爱党深情攥住了许翠茹的手，“翠茹，我稀罕你打我，希望你永远这么抽我。”
许翠茹羞涩地抽出手，姜爱党还催她：“你答应我了吗？永远打我，永远只打我一个？”许翠茹半晌才点头：“嗯。”
覃越檀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后头，也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姜爱党和许翠茹俩人愣是没看见他，姜爱党另辟蹊径的表白成功后，他俩又商量起休息日的安排。
姜爱党说还想请她去看电影，许翠茹笑，问他是不是还看《地道战》，还是看《八百标兵奔北坡》。
姜爱党很小声说：“不不，我听说城里电影院最近上映了一部很好的电影，城里人都抢着买票去看！五分钱一张的电影票都涨到一角钱了，等我买着票，我带你去。”
许翠茹好奇：“啥电影这么火？”
“《庐山恋》！”
许翠茹脸红了：“名字里还带……个恋字，讲啥的啊，正不正经啊？”
姜爱党揣测：“我听说庐山风景可美了，小妹的课本里就有两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还有啥日照香炉生紫烟，应该是讲庐山美景的。”
这时候出趟远门不容易，除非工作需要，走哪儿都得介绍信，姜爱党就把《庐山恋》当风景旅游片了。
他却启发了身后的覃越檀，转头借电话打给王强，让他帮忙去电影院排队买票，若是买的到，就买四张，每两张邻座，但最好是不同的上映时间。
覃越檀愿意帮舅哥忙，但也不想多人一起约会，闹腾。
这事并不容易办，但王强却并不含糊，连起了好几早排长队，总算是买到票，给覃越檀回电话的时候，还神秘兮兮的提醒他。
“这电影就适合你和你媳妇儿去看！全国第一部有吻戏的电影啊！”王强排队时，见电影院出来的年轻男女，一对对都羞答答的，那脸潮红得中了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