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泊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显得兴致不是很高。
沈曜开口，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我们打算参加预选赛。”
“嗯。”
这是他本来应该知道的事情，他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但是他不明白对方这个时候特地打电话过来,是打算做什么。
欧泊手中的笔在这句台词上圈了圈，写了个备注“被动”。
沈曜特地等他写完,才接着说：“你打算来看吗？”
欧泊没有回答。
原本这里有一句台词——“我来有什么意义”，但他觉得似乎没什么必要，他把这一句划去了，沈曜看见他的动作，也就配合地继续往下说：“我希望你来看。”
这也是剧本上没有的台词，但放在这里似乎也很合适,欧泊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尝试。
沈曜忽然握住他的手——按照剧本，他们现在是在打电话,沈曜不可能摸得到他的手,但是……但是他们之前都没有加上动作,所以……这应该就不是戏里的动作,只是沈曜本身的举动。
欧泊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听见沈曜说：“不来会错过我们拿奖杯。”
他做了动作，示意自己把电话挂了,然后笑着看欧泊：“这样可以吗？”
欧泊这才回过神,他看了看沈曜自然而然握着自己的手,才发现他似乎是为了把他手里的剧本拉过去一点,看得更清楚。
但这会儿已经对完了戏,他似乎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欧泊眨了眨眼，沈曜还在问，他微微歪头靠近：“导演？”
欧泊回过神，他点了点头：“啊，行了，我觉得这个也很合适。嗯，这两个人虽然关系很好，但一个腿折了之后关系反而有点微妙，这时候让小唐哥稍微带点情绪是没问题的。”
他拿出了导演的专业素养，一本正经地点评。
沈曜跟着点了点头：“那……我有没有什么奖励？”
欧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抽出手卷起剧本轻轻往他头上打了一下：“奖励一个导演爱的殴打！”
“你怎么回事，一天到晚想占导演便宜！”
欧泊瞪着他。
沈曜有些委屈地趴下来，下巴搁在他的椅背上，委屈得像被没收了罐头的大狗，他说：“哥。”
欧泊的心跳漏了一拍，进了组以后，在人前沈曜都管他叫“导演”，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叫自己了。
尤其是这一声，就像是在撒娇。
欧泊收回目光，目光望向远处，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叫哥就有用吗？叫爷爷都没用！”
“……要什么奖励，太过分的不行。”
他故意不去看沈曜，却无法忽视他在自己的耳边的低笑，沈曜想了想说：“那今晚拍完了，帮我买冰棍。”
欧泊松了口气：“就这个啊，行。”
“要从缝隙里偷偷递给我，别人都没有。”沈曜还加上了附加条件。
欧泊觉得好笑：“别人还不准吃了？还不许我走大门，非得从栏杆送啊？”
沈曜点了点头：“你说的，像早恋。”
欧泊终于抵御不住，肉眼可见地慢腾腾红了脸。沈曜一直盯着他看呢，这会儿看到他的变化，略微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
欧泊快他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沈曜无辜地眨了眨眼。
欧泊面露凶狠，虽然此刻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看起来完全没有威慑力，但他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根本不知道。
沈曜只是看着他，眼里带上点笑意，他轻轻拉了拉欧泊的手腕示意他松开，低声说：“我不说，我不说你脸红了还不行吗？”
欧泊：“……”
你这个不说不就是说了！
他有点恼怒，但又觉得如果这时候跟他较真，才是真正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欧泊威胁般瞪他一眼：“回头我……我……”
沈曜乖乖等他放完狠话。
欧泊忽然扭头，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小唐哥！谢影，你们俩过来一下，这后面的剧情我稍微改了一下，你们俩把改进的台词背一下。”
谢影已经握紧了拳头：“你知道我怕文戏吧？你还临时改戏，你是不是针对我？”
欧泊摆了摆手：“怎么会呢，我这是为了你的将来，让你多多习惯，这叫脱敏训练。”
谢影斜眼看他，显然不是很相信。
欧泊清了清嗓子：“实不相瞒，你的台词不仅没有改多，反而改少了，你只要‘嗯’几声就行了。”
谢影松了口气，立马高兴起来：“真的啊！”
欧泊笑容慈爱：“当然啦，我怎么会骗你呢，就是需要几个‘嗯’都‘嗯’出不同的感情来而已。”
谢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忍不住握住了拳头：“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
欧泊警觉地往后一步，藏到了沈曜身后，确认安全：“当然不是，我相信你可以的，真的谢哥，你之前的文戏不是很好吗！”
“我他妈那一场戏差点减寿十年！”谢影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抓狂，“你还不如让我表演轮椅倒立！”
欧泊若有所思，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非要表演的话，等到最后，把你这段放进彩蛋里吧。”
“说不定还能再重现辉煌，上个热搜什么的。”
谢影现在对热搜无欲无求，他一脸的心如死灰，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已经命不久矣。
唐且清笑了一声，他推着谢影的轮椅，柔声问他：“你不想演吗？”
“没、没有。”谢影赶紧摇头，他低下头，语气和跟欧泊说话时简直判若两人，“我怕我演不好，原来那版我都琢磨好久了，也没什么自信，现在突然要改，我怕我演的不好，拖累你要跟我一直一起重来……”
他心里想，欧泊这剧组目前还没有哪幕戏特别难，怎么都过不去的情况呢，万一这头一回就在他身上……
谢影的武打动作好，因为他要强，也肯下苦功夫，不怕吃苦不怕疼。
一个动作只要是人能做出来的，只要花力气费功夫能练出来，他就不会泄气。
但是文戏不一样，不是他用力了，有的东西就能看见成效，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用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沉浸，每一场戏他都兢兢业业硬着头皮，但他其实紧张得要命。
尤其是面对小唐哥。
这是他的恩人，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谢影觉得最丢人的事情，在自己恩人面前出丑大概能算第一。
唐且清笑了一声：“正好我也不是很能琢磨，导演，我们先试一下，抓一下感觉行吗？”
欧泊点了点头。
他靠在自己的椅子里，朝沈曜笑：“你看我这导演当的，多么省心省力，什么活都有人替我干了。”
“小唐哥加油，到时候我给你写个副导演的名字。”
唐且清摆了摆手：“我哪里是为了那个来的？”
谢影愣了一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你是为了什么来的？”
问完他就后悔了，还能是为了什么来的，还不是给欧泊撑撑场面吗？
但唐且清认真回答：“为了这个角色。”
谢影呆了呆，唐且清没有一点敷衍，“我很喜欢这个角色，我也很多年没有接到过这样的角色了。”
“一片赤诚，为了别人的梦想而努力，用尽全力奔跑，爆发所有的情感。”
他目光灼灼看向谢影，“演这样的角色很痛快，会让我想起刚刚入行的时候。”
谢影愣了愣，唐且清拍了拍他的头：“你一直没有发现欧泊的深意吗？”
“他不仅仅是在为难你，他在成全你。”
“你一直是个很好的武替，但他希望你能站到台前，你要承接这个角色的命运，然后和他一起见证这个故事的结尾。”
“如果你依然逃避他的情感，到最后结束的时候，也许会松一口气吧。”
“但如果你真正投入这个角色，等到落幕的时候，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也许会很畅快，也许会有不甘，这都要看你愿不愿意和他共感。”
唐且清专注地看着谢影，“你打不打算全情投入试一试？”
谢影哑口无言。
他支吾着说：“小唐哥……你真的很喜欢表演。”
“但是你也很有天分，你能体会的东西，可能我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唐且清为难地抿了抿唇，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办法反驳，这世界上确实存在天分这种事。
谢影握紧了轮椅的扶手：“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倒是不知道我会不会爱上表演什么的，也不知道什么角色的命运这类听起来有点玄幻的东西，但我不想让你失望。”
他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也不会让对我有期待的兄弟失望。”
欧泊笑了一声：“谢谢你在这时候还十分敷衍地想起了我。”
沈曜靠在他身边，他忽然开口：“哥，你为每个人都精心准备好了角色，那么我的这个角色，你想告诉我什么？”
欧泊想了想，笑起来，故意卖关子一样眨了眨眼：“你先演。”
“猜一猜，等到大结局的时候，我告诉你正确答案。”
沈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用力揉了揉欧泊的脸：“我偶尔会有点嫉妒。”
“你好像不仅只对我一个人好。”
“但大多数时候会忍不住越来越喜欢你，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呢。”
他贴近了一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问他，“那么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吗？”
欧泊心跳漏了一拍，他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小声回答：“你可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