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一边说一边凑过来伸手在蒋小娟的裤腿上摸了摸，然后恋恋不舍的又把手缩了回去，生怕自己粗糙的大手弄坏了人家孩子的衣服。

有自己娘和翠叶婶子这么连说带夸的，蒋小娟心里的委屈想不收起来都不行，自己想的是娘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而是一直担心二少爷的身体，所以才委屈。

可是娘想的却是自从有了二少爷他们一家人一屯子人都过上了啥日子，不饿肚子才能有别的盼望，要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机会想别的，蒋小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是有些矫情了，这才温饱多长时间，就想这些事了，屯子里那么多女孩子，有哪个有自己的福气，别说到城里干活还有钱赚，她们估计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一次城吧。要是让爹娘知道自己哭的原因，还不得生气啊，于是她赶紧擦了擦眼泪，生怕老娘再追问自己刚才为啥哭。

“娘，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我都快一年没见到你了，你就不想我啊？”

“瞧你这话说的？我能不想你，那我还是你娘吗？别说你这个最小的了，就是你两个哥哥，虽然他们是男孩子，可是出门在外我也是惦记的慌，每天晚上睡不着觉，都一个劲的想你们在干啥？白天吃了啥？吃没吃饱？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哪有当娘的不想儿女的，你现在还小，等你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娘的心里啥样了。”

“你别惦记了，我二哥跟我在一起，吃得好穿得好，现在还能学识字练武术，日子过得可好了，比在咱们这里过得好多了。”蒋氏又重新回到锅台边把水瓢从锅里捡出来，然后盖上锅盖，等着米饭慢慢煮熟，蒋小娟跟在她娘的身后仰着小脸说，声音囔囔的，刚才哭的鼻子有点不通气了。

“真的？你二哥还学识字了？二少爷给请的先生？那得多少钱啊？”八壹中文網

“不是，先生就是青格小掌柜的，他不仅识字还会写文章呢，一个算盘子也打的噼里啪啦，可厉害了，所以二少爷就让他每天晚上教我们识字读书。”

“你们？你也学啦？”蒋氏简直不能相信，要说小栓一个小子认俩字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到城里做工，写个字算个账啥的没准用得上，可是小娟是个丫头啊，真没有听说过丫头还有识字的，那都是大富人家小姐才有的待遇。

“当然了，府上所有人都可以学，不仅学识字，还学武术呢，二少爷说不指望我们保护他，但是我们要有自保的本事，光是求生的欲望强烈可不够，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才是最重要的。”蒋小娟闷着头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二少爷就是这样说的，我没有记错。”这段话蒋小娟说的无比郑重和自豪，小胸脯挺挺的，小脖子直直的，器宇轩昂。

“唉呀妈呀，这二少爷咋这么好呢，观音菩萨也不过如此吧？咱们依龙屯这是哪辈子做好事感动了老天爷，让咱们摊上这么一个好主子啊？”

这次开口的不是蒋氏而是翠叶，因为蒋氏已经被女儿的话给震住了。翠叶今年已经三十五六岁了，从她出生懂事起，家里就年年挨饿，身边也总有熟悉的人因为饥饿和疾病的原因死去，她将将巴巴的算是活了下来，十四岁就嫁给了沈狗子，然后换一家继续挨饿。怀了几次孕，只有两个生下来了，一个死一个活，要不是去年冬天范添添的解救，她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估计也是要饿死的。

“她翠叶婶子说得对啊，咱们二少爷这个人啊，真是可比观音菩萨，在我看来，比那菩萨还要好，你说咱们受苦受气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拜过菩萨，可是什么时候见过菩萨下凡给咱们送一点吃的喝的，不送吃喝送点药也行啊，咱么屯子病死了多少孩子，要是不死，现在屯子至少能多几十口子人。要不是为了活命，我家小泉也不会那么大就为了给弟妹省一口吃的离家出走自己讨生活，害的我还被那个缺德管家给打了三十板子，谁家过得下去愿意妻离子散。”

刚才趁着妻女说话的功夫已经进屋里给烟袋锅子灌了一管子旱烟的蒋友全再次出现在厨房门口，接上了翠叶的话头说了起来。一口浓烟从烟管的最外端涌了出来，一朵云雾一样的烟圈拐了几个弯，最终飞到院子里消散不见了。

“娘，我大哥走了好几年了，咋一点消息也没有呢？要不然咱跟二少爷说一说，让她帮忙给找一找吧，现在咱家日子好了，二少爷那也正好缺人，我哥也不用再出去了。”

“这个……能行吗？”蒋氏听见自己丈夫提起自己的大儿子，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眼圈霎时就红了，只不过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心里也是揪着疼。闺女的话提醒了她，二少爷是个有本事的人，家里条件也好了，真没准可以把儿子找回来呢，小栓那直肠子直心眼的人都能有那大造化，自己大儿子可是一个人精，回来了准保错不了，可是她虽然心动，却不敢说，只能试探地问丈夫的意见。

“咋找啊？小泉都走多少年了，这些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要是离得近在江滨或者北方这嘎啦，怎么的还不能给咱们来个信呢，他又不是那没心的孩子，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就说明他不在这边啦，说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二少爷又不认识他，去哪里找啊，我们这不是给二少爷添麻烦呢吗？咱家受二少爷的恩惠已经够多的了，他们俩在城里过得好就行了，小泉啊，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蒋友全这一次狠狠的咂吧了一口烟袋嘴，眼睛里也是一片黯然，当着妻女的面他没有说出口，其实他想说的是小泉在不在世上都是一码事了，还找啥呀。

“也是，那孩子从小就心大心野，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没准真像你爹说的那样，不在咱们这片地呢，二少爷找起来也不容易，还是不要折腾了。”

蒋氏说完转身到旁边的装土豆的筐里捞了几个大土豆出来，从碗柜里面抽出来一个盆，蹲在地上准备打土豆皮，只不过背对着丈夫和闺女的时候用袖子紧忙抹了一下眼睛。

蒋家的三个孩子，老二蒋小栓憨厚耿直像他爹、老小蒋小娟聪明伶俐但是心思单纯像他娘、而老大蒋小泉则是心思缜密内心细腻谁都不像，从小到大，在依龙屯同龄的孩子中间就是一个特例的存在。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蒋友全才更喜欢蒋小泉，儿子离家那天是天刚放亮走的，可是丈夫却是一晚上没有睡觉，儿子走的时候又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老远才会来，然后就大病一场，熬了多少天才挺过来。这个家里最想小泉的就是丈夫，蒋氏怎么能不理解丈夫的意思，尽管那些话并没有说出口。

夫妻俩这些年在一起过日子早就达成了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可是蒋小娟不一样，她不能理解父母的态度，心中还有些气恼，你们不是不说吗？那我自己说，等我回江滨城就找我二哥商量一下，以他在二少爷面前的地位，二少爷不会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