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轶在冯村项目做前期勘察的时候就已经给出过结论:黄骑岭的土石结构中内部部分岩层是喀斯特地形的异化层,质地脆弱,不堪重负,施工的过程需要倍加小心。
沈魏风一直把宋轶的这个专业的忠告牢记在心,每次进岩洞工作之前都会先征求宋轶的意见,若是他认为情况不妙就不会派人进驻,毕竟人命大于天,出了事是不得了的。
可是这次宋轶大意了,把自己的警告丢到了脑后。
整个黄骑岭岩洞附近都受山体滑坡和坍塌的极端情况影响,地下的岩层受到了极大震动,裂缝加深,危险加重。
而宋轶掉落的位置正是一个裂缝极深的沟壑,伴随宋轶的跌落,一些石块和泥土也一泄而下,瞬间又变为一块松散的平地。
就在附近清理土石的队员急忙奔向宋轶跌落的位置,而沈魏风急得大喊:“不要过去!危险!”
可,这一嗓子还是喊得晚了点,已经有两个队员冲到跟前,最前面的一个也是瞬间就掉了进去,连呼救都来不及。
沈魏风一看又有人跌了进去,急得发足狂奔直到离跟前半米左右的位置,查看下方情况。
土石松散,一个不大的陷落坑噩梦般地在那儿,看不到人,只有被淋透了的泥土。
“快,回去报告给吴大军,让他带上村里雇的民工,把所有的工具都带过来。”
得了命令的队员转身往回冲,只不到一刻钟,老吴已经带上人和铁锹类的工具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吴焦急的脸上除了雨水还有泪水。
这样掉下去生死未卜,存活的几率不是很大。
“塌陷,宋轶自己也大意了。”沈魏风心已经掉入谷底。
原本得知夏秋杨的情况时已经觉得是五雷轰顶一般,可如今才知道地狱模式不过刚刚开场。
黄骑岭冯村岩洞项目尚未有进展,地质学家就命丧黄泉,这事传出去这一队的队员的前途就都结束了,不止他沈魏风。
“来三个人,腰上绑上绳子,往下挖!”沈魏风站在风雨中,身子都要僵住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有几个原本就是宋轶一个小队的队员哭着走过来,要求参加挖掘,沈魏风痛心地点点头。
宋轶来考古所这么多年,这几个人都是他一直以来最亲密的同事,生死与共,没有谁比他们几个更加心焦的了。
这下四五个青壮劳力一起下铲子开挖,每人身后都有一个人负责拉住保险绳。
土石是从山体上翻滚而下,所以比较松软,几个人挖得不算费力,只不过几十铲子,陷落坑下就露出了一个一米见方的空洞。
“停!”沈魏风马上意识到这个空洞的不同寻常。
老吴也发现不对,走近来看。
“下面有墓葬坑,难怪宋轶和小胡掉下去的这么快。”老吴推了推眼镜,想再细看看空洞里面的乾坤。
“矿灯。”沈魏风向旁边队员要了顶安全帽,上面有探照灯。
“宋轶,宋轶!”沈魏风用头顶的灯光反复照射洞口内部,可是下面除了土石没有人的影子。
老吴趁人不注意,往洞口走了几步,用手里的探铲轻轻拨开一些浮土,然后借着雨水用毛刷扫净细小的石块。
一块雕满了极具异域风格的图样的青石板赧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沈队长,你看。”老吴震惊之余忍不住让沈魏风也过来鉴定,好证实他心里的初步判断。
沈魏风凑近看了一眼,眉头一皱:“这和上次在西北坡位置看到的青石板有些相似。老吴,先别研究这些了,救人要紧。”
老吴也觉得此时不宜继续讨论工作,跟前几个常跟宋轶的队员脸色都不对了。
“你把保险绳给我,我下去看一下。”沈魏风要过一个队员腰间的绳子,准备下去寻找宋轶。
“不行。你不能去,你是一队之长,你要是出了事这一队的人可怎么办?”老吴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下面不深,而且土泄下去垫起来不少,应该没事。”
沈魏风不顾老吴和几个队员的阻拦绑好保险绳,看准了坑洞口,直接跳了下去。
果然,坑洞内土质松软,沈魏风落脚的位置直接就踩下去一个深坑,坑洞外的队员和民工不约而同都紧张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直到看到沈魏风从坑底站起身来,大家才算松了一口气。
“沈队,没事吧?”老吴关切的喊起来。
“没事,没事。”坑洞内空间不小,沈魏风的声音回声持续了好几秒。
爬出土堆,沈魏风借着头顶的矿灯开始扫视周遭。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墓葬坑,落土石的位置正好位于中心,周围散落着一些瓷器,棺木和人骨遗骸,坑洞四壁与洞口边的青石板同类,上面也是雕满了繁复的花纹。
宋轶和小胡就跌落在坑洞内,当时随着土石掉下来的时候翻滚到了旁边,不在土堆上,因为落下的高度约有两三米,又没有心理准备,所以两人此时已经昏了过去,身上满是泥土和石块,特别是宋轶脸上手上和腿上全是划伤,有的地方伤得还非常严重,流血不止。
“宋轶找到了,下来两个人,帮忙抬出去。”沈魏风看到宋轶,心基本就放到了肚子里。
几个队员陆续拉着保险绳下到墓葬坑内,上来就七手八脚去抬宋轶,这时宋轶醒了,发出了极凄惨的一声哀嚎。
不好,这是哪里骨折了吗?
沈魏风有这方面的经验,赶紧示意队员放开宋轶。
从几米高的地方连同土石一起掉落下来,真的是难免不受些皮肉之苦,不过看起来宋轶情况要更加严重一些,这反应大概是有哪里骨头断了。
沈魏风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小宋,你哪里疼?”
“大腿,右边。”宋轶勉强答道,说完又呻吟起来。
看来真的不止皮外伤这么简单,想让宋轶拉着保险绳上去是不现实了。
另一个躺在一边的队员小胡这时也醒了过来,不过他伤得不重,自己已经翻身起来,就是头被石块砸中,此时还有些懵,但是配合救援的队员拉绳子上去应该没有困难。
“我在这里陪着宋轶,你们几个先上去,想办法弄个担架下来,他的腿现在不能挪动。”
“你别管我了,赶紧把上面的土石清干净,防止二次塌陷,雨毕竟没停。”宋轶忍着痛再度提醒沈魏风。
不过这时工作再重要也越不过人命,冯村这里到了夜里就会异常寒冷,不趁着天黑前把宋轶弄出去,冻死人都是有可能的。
老吴趴在洞口听到了宋轶的叮嘱,马上指挥民工和队员开始清理墓葬坑上方的土石。
沈魏风焦急地等待着去村里寻找担架的队员,看着满脸伤痕的宋轶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没事儿的,一点皮外伤。你都下来了,趁机会先把这个墓葬坑的物品清理一下吧,守着我也没用。”宋轶虽然痛得钻心,可是仍不愿耽误工作。
“好。”沈魏风知道宋轶此时完全不可挪动,盯着也消解不了疼痛,于是干脆就此开始新一轮的工作,用自己的外套折了几折垫在宋轶的脖子下方,以减轻他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老吴从洞口丢下来整套的工具,沈魏风带上手套就开始了清理和发掘工作。
棺木都是明代的形制,有棺无椁,不是皇族贵族的墓葬,大小有四五个之多,最小的一只棺木里是一副孩童的遗骸。而青石壁上的彩色雕绘却充满了异域风情,成片的壁画连缀起来是一幅关外民族的生活风情画。
这个墓葬坑就在岩洞洞口下面的山体内,而岩洞的形制并没有确定的断代,可这一上一下的结构也仿佛不是毫无关联。
黄骑岭下到底还有什么未解之谜?
沈魏风一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