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吴房间时天已经开始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一夜风雨后,院子里泥土腥气浓重地扑面而来,让此时整宿未睡头脑沉沉的沈魏风稍稍清醒了一些。
一楼办公室的门正大敞着,里面的烟气已经消散干净,散落各处的凳子和椅子以及满地的烟蒂和烟灰让这间屋子看起来仿佛一个刚刚结束了战斗的战场,同时又提示着昨夜那场激烈的纷争其实还没有彻底结束。
办公室后面的厨房里发出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新的一天在烟火气里又拉开了序幕。
拥堵在心里的块垒一件不少地还堆在那里,沈魏风看着乱糟糟的办公室最终还是一低头推开了自己房门。
他那张空了几天的床铺上这会儿正躺着人,一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一下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几点了?”蒋宇抹了把脸,想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你怎么睡这儿了?”沈魏风拎起热水瓶往脸盆里倒了些已经变温的水,开始洗脸。
“五点多了!你跟所长俩说什么呢?弄到现在。”蒋宇抓起身上盖的外衣套上,坐在床边有点迷糊地看着沈魏风洗脸,换衣。
“没什么,老生常谈!”沈魏风擦着脸随意应付着,没心情谈及太多昨晚的内容。
“今天还进场吗?你一夜没睡。”说着蒋宇打了个哈欠。
其实认真说起来蒋宇也没能睡几个小时,起初在老吴房间外面想等等沈魏风出来,看怎么说,第二天该如何安排,结果里面的两人实在说得深了,很久没有结束的意思,蒋宇便只好先去睡觉,可因为惦记着沈魏风怕是还要去1号院,就干脆在他房间先倒下,这样万一沈魏风回来,他也好能立刻知道,拦着点儿。
沈魏风洗了脸换了衣服,一边扣着衬衣扣子一边看着窗外,脑子里纷纷扰扰地,习惯性往桌前一坐,开始找自己的手表。
“这儿呢。”蒋宇看出沈魏风的意思,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表和钢笔,都放在他面前。
“怎么在你那儿?”沈魏风拿起手表戴上。
“你魂儿都丢在1号院了,何况手表这样的小玩意儿!”蒋宇憋不住要奚落一下沈魏风。
“她回去怎么样?小雯还在陪着吗?”提到苏筱晚沈魏风心里就难以平静。
“小雯昨晚还跟我哭呢,说半夜没忍住睡着了,没看住她,不过还好后来散了会她就回去了,倒没出什么事。”蒋宇陈述的事实,沈魏风想听也不想听。
“今天正常进场,昨夜大雨,得过去看看情况。我出去一下,回来直接去工作面上,你不用等我。”沈魏风快速交代完,起身要走。
蒋宇反应很快,马上站起身,抢先一步堵住门口:“你干吗去?又去1号院?”
谷</span>“你让开。”沈魏风一夜没睡,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不好控制。
“不行,昨晚老吴和我商量过了,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能再这么往1号院跑了,至少所长在的话,你不能这样继续任性下去了。”
蒋宇觉得沈魏风的卦他从没算错过,果然收拾完了就要走,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儿在他屋里对付了一宿,这要是在楼上自己屋里,没人拦着,他又要没影儿了。
“让开!”沈魏风声音低沉,熬了一夜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泛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
蒋宇这时已经不想再做解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他沈魏风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不至于不辨是非,不知好歹,现在无非是情绪上来了,控制不住自己。
想到这里,他一把拉过椅子来,往门跟前一坐,彻底堵住了出去的路。
“蒋宇,你……”
沈魏风总不至于和蒋宇动手,气也只能压着火,寻思了一遍只好找了个说辞:“我就出去走走,清醒一下,你让开。”
“你少哄我!你这个样子是打算去散步的吗?我劝你,到进场还有两三个小时,赶紧补补觉,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蒋宇岿然不动,完全不搭理沈魏风的忽悠,还说得合情合理,沈魏风一时语塞。
一看沈魏风气势下去了一点,蒋宇就又忍不住敲打他:“我的领导,我的领队,睡吧,别折磨自己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都成了什么样了!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你真要拼到底,至少也要把精神养足了吧,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觉得苏副队长那屋已经不是普通农舍了,那简直是西游记里的盘丝洞啊!”
蒋宇这话说得直戳了沈魏风的痛处,他恼怒得一把抓起了桌上的书。
“怎么?摔东西?行,摔吧!随便摔!往我身上招呼都行,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抗造!”蒋宇梗着脖子,脾气也上来了,两人一时间剑拔弩张,房间里的火药桶眼看就要点爆。
大清早的压住突然飙升的肾上腺素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沈魏风残存的理智这会儿还勉强够用,握着书的手还是慢慢放下了。
他明白老吴的苦心,理解蒋宇的焦急,但牵挂哪里是那么容易说句不应该就会略过不提的?
“所长那里接到过举报电话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就连苏筱晚没有去洗文物这事,所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提什么不开会、不打饭这种明面上的了!从昨天到今天,十几个小时,我……,就算现在多睡这两三个小时又有什么用!而且,看起来苏筱晚昨晚很晚才来办公室与会,可实际上她什么时候到的谁也不知道,之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她又听到了多少?她到底是在国外长大的,自尊心那么强,从小到大都很优秀,突然听到这样的污蔑她能受得了吗?我是一男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她一个年轻姑娘,孤身一人在国外,无亲无眷,难道连一点起码的同情都得不到吗?这儿可是她曾心心念念的故乡!”
蒋宇听得愣住了,无可反驳,沉默了半天才想到一个问题:“是,她不容易,她挺可怜。可她要的不只是你的同情,而且你的同情救得了她吗?我觉得你与其同情她,不如管好自己,给她攒点好口碑,堵堵那些小人的嘴,至少让耳根清净清净,所长那里也能消停消停,这样才是对所有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