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宇知道沈魏风是不好糊弄的,他那两下子也就哄哄小雯好使,有时候可能连小雯也哄不转,但今天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任凭沈魏风怎样疾言厉色地盘问他横竖就是不吐口。
当然,蒋宇和沈魏风的关系还是跟原来一样,铁板一块,只是这里面蒋宇一是顾着小雯的脸面,觉得不能让领导认为她这个助理失职,另外,宋轶的事情不说也影响不了什么。苏筱晚那个样子全队上下都知道她连人带心都是沈魏风的,没谁到了如今还看不穿。再说,在他看来,宋轶现在跟走火入魔似的非要知难而上的这股劲头是他个人的行为,苏筱晚一直很淡然,何必要嚷嚷得全天下皆知?都在一个队里,工作上谁也离不开谁,三个人之间总要留点体面和后路,日后也好见面,不然彻底翻了脸,情分没了不说,弄得同事都做不了了不是损失更大?到时候逼走的还不是苏筱晚这个外人!
蒋宇觉得自己的思虑一点毛病也没有。
而且像这样的事情劝是很难劝的,上赶着的那个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可能听得进去,而沈魏风这边最好就是现在这样,眼不见心不烦,再说他蒋宇就在队里,还有小雯日日不离苏筱晚左右,四只眼睛盯着呢,沈魏风的担心纯粹是一种分离焦虑。
抱定了这样的主意,这通电话足打了快二十分钟沈魏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要不是秘书陈冰进来说有电话找他,蒋宇还得咬牙再坚持一会儿。
无奈之中,沈魏风只好挂断了和蒋宇的通话,心里只盼着所有事情都能加快进程,他真恨不得立刻回去,多一分钟都不想浪费在a市。
可另一个电话是东子打来的,说他马上开车来考古研究所这边,有事要跟沈魏风说。
a市的考古研究所外面不远处最近新开了一家咖啡馆,老板是个意大利人,咖啡做得很不错,整个店面积不小,但里面很空荡,偶有一些客人也多半都是些客居中国的外国人慕名而来,环境倒是很好,非常适宜谈事。
到了约定时间,东子还没到,沈魏风在所里吃过午饭先到了咖啡厅,要了两杯咖啡坐等。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店里除了吧台做咖啡的意大利小哥儿,没有第三个人,店的三面都是近乎落地的玻璃窗,极其敞亮,窗户外面望去是通向环路的一条主干道,道路两侧皆是两人环抱粗细的法桐,树与树之间的路灯上已经挂上了国旗,街面上因节日将近,打扫得很干净,不时有行人走过,但因为是主干道,车来车往比行人多,不时赶上路口的红绿灯,还会有点堵车。
沈魏风心里有事,不怎么有心情欣赏a市节日前夕的金秋,直到一辆让他感到有点眼熟的三菱越野车跳进了他的眼帘,他才特意看向窗外。
车子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车牌,他记得这车牌,在冯村,在夏秋杨敲1号院门口的时候,小路里面停着的就是这辆车,只不过那个时候这车脏得车牌都要认不出来,而现在洗得干净闪亮,不留心的话,也就错过了,不会联想到这其实是同一辆车。
咖啡馆距离主干道隔着一条不算窄的人行道,加上浓阴蔽日,沈魏风认得出车子,却看不清楚车里的人,他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直接向门口走去,走得很急,他知道前面路口信号灯一变绿,这车就没影了。
“哎,去哪儿啊?”刚到门口,正好迎面撞上要进来的东子。
沈魏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想开口让东子等等,却看到车流已经缓缓动了起来,然后一排车子很快就先后开走了。
“没事。”沈魏风摇摇头,和东子两人走进咖啡馆坐下。
原来东子今天急着找沈魏风是想告诉他,沈家忱南边有紧急公务,人已经走了,保守估计需要三四天的样子,另外,他上午收到之前一个下面分局的老刑警给他的材料,里面涉及到沈魏风打听的早年间的案子,其中有一部分相关人员名单。
沈家忱突然出差的消息对沈魏风打击不可谓不大,不过好在时间不长,他还能忍住再等等,不过这份东子意外收到的名单里却有一个让沈魏风大为意外的名字:苏长庸。
就是在今年八月中旬的时候,沈魏风曾经为了专家一事去过苏长庸的文物公司,当时他也算恩威并施成功迫使苏长庸答应前往冯村工作,可那次他提到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威吓苏长庸的说辞,并不是真的,可如今看着手里的这份涉案人员名单,他惊觉自己当时竟然无意间戳破了部分的真相。
难怪苏长庸嘴一直那么硬,会在那次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东子看着沈魏风脸色阴晴难辨,以为是为了沈家忱,好奇地问道:“你这么着急找你老子到底为了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这次见?等你这项目结束了回来再说不是更好?你老子七月份刚忙完那么大一事儿,估计心里烦得很,你没见部里上个月又是嘉奖又是开会的,简直忙翻了天。而且这眼看又要过节,他更是没一点空闲,就连我们局长下个月也要去趟香港,我也得跟着出差半个月。总之,你要是坚持等你老子回来的话,我觉得这个时间可真是不怎么样。劝你慎重啊!”
东子一口气把大背景都说完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又放下,无奈道:“这东西也就你们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喜欢,我这粗人真是欣赏不来。”
“我也没有时间了,这事必须在我回岁黄之前办妥,我可以等。”东子的话仿佛是说了个寂寞,沈魏风半是自语半是对东子,语气异常沉重。
说到相时而动,沈魏风这个学历史出身的是再明白不过的,过去的他在一切重大事件和选择里都保持了充足的理智和克制,但是他换来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失去,再失去。
所以,这次,他要改变对待生活的态度,哪怕与时相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