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这一嗓子真的是不亚于晴天一个炸雷。
蒋宇和老吴与宋轶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彼此,都愣了那么一两秒,然后几乎同时起身,往门外走去。
今天不是周日,本不该休息,但是上午老吴要跟宋轶商量后面的工作进度问题就跟队里宣布下午再进场。
此时,他们三个人会刚开了一半,正是阳光普照的上午,屋外的一切都在太阳下明晃晃的,清楚又晃眼,特别是东子跟b市市局借的这辆看起来仿佛是全新的黑色轿车,还有车顶上打着转的警灯。
可能是楼上发现这车也晚了一步,蒋宇和老吴、宋轶听到声音再出来就又慢了一步,前后一耽误,等到三人来到院门口才发现只有一身警服的东子正站在车边上抽烟,车里车外都没有沈魏风的影子。
“是魏风的同事吧?你们好!”东子看见出来三个人,便赶忙上前和走在最前面的老吴握了握手,很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化陌生为熟悉对他们三个干考古的确实是个难题,虽然蒋宇总在外面跑外勤,比老吴和宋轶强,但应付这种情况也不是很自如,只有东子最擅长处理这样的尴尬,谈笑间不过几句话,再搭配一点合适的热络,一下子就把有点僵住的气氛给松散开了,顺带还把和沈魏风的关系说了个清楚。
老吴听了点点头,忍不住问:“严警官,小沈他……”
“他一到就说要去找个人,说是你们队里的,应该去去就来。”
一听这话,蒋宇立刻松了口气,脸上也浮上来一丝笑意。他知道这沈魏风估计是连车都没停稳就忙着下车去了1号院。
连路上带走之前的两三天,其实沈魏风和蒋宇最后一次通电话已经是四五天以前了,对于蒋宇告诉他苏筱晚正在库房做文物碎片分类和简单复原这事他一着急没能马上记起来,所以车一停下来他便急匆匆赶往1号院。
上午队里是暂时休息,可苏筱晚这边的活儿从不受这个影响,沈魏风几步穿过院子,一把推开了苏筱晚宿舍门,才发现人并不在。
房间还是老样子,桌子上依旧是图纸和书稿,床上很整洁,床尾还放着一件洗净晾干的外衣,脸盆架的旁边就是那只老旧的木箱,上面放着苏筱晚的超大行李箱,房间的窗户关着,窗帘只拉开了一半,窗下枕边放着她平时爱看的英文小说,和一块洁白的丝绸帕子。
因为走得急,沈魏风觉得此刻自己喘息得厉害,所以他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先坐了下来,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拿起一张图纸看了起来,并且打开了桌边的台灯。
连日的工作早已经使桌子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图纸,小雯现在不敢随便动这些东西,生怕收拾乱了倒耽误事,所以大半图纸就这么一层叠一层地放着,只有苏筱晚自己知道要找的东西应该在哪一张下面压着。
沈魏风很了解苏筱晚的习惯,便只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而且没有掀起图纸去找台灯按钮,凭着记忆摸索着开了灯。
图纸上是宋轶按日送来的地层划分和发掘位置的标注,这样的图沈魏风也不知道前前后后看了有多少了,不过,看起来苏筱晚是在他走后接下了这个工作,而且她更细致,会在看过的位置上做整个项目的细分编号和数字标位。
字还是她那娟秀的字体,只有英文是带点繁复的花体,但是图的大部分都是很常规的,只有右下角上的字和英文看起来描了好几遍,看得出是写错过,而且错了不少次,最离谱的一次几乎写在了画出的位置上,像是由于看不清而写错了行。
这样的笔误在沈魏风看来是不太可能发生在苏筱晚身上的,他太了解她的工作状态了,因为论工作上的细致,全队苏筱晚说自己排第二,是没人敢说自己排第一的。
所以,这不正常。
沈魏风越看越不懂,越看越心慌,刚刚平缓了一点的心跳此时又加快了起来。
他慌忙间丢下图纸,匆忙起身出去,完全没注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4号院里,苏筱晚正站在长桌子前,在几盏台灯的加持下将几个陶片进行着比对和拼接,一只还在燃烧着的蜡烛上的火苗跳动着在她脸上投下阴影。
蜡是很好的一次性粘合剂,物美价廉,拿来添点亮度也很合适。
这已经是她自那天从沈魏风宿舍回来的第五天了,她这几天早已没了语言,平静地像是一池无波的秋水,只是埋头工作着,虽然不至于没日没夜,可也是起早贪黑,从未间断过。
今天,她一早起来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适,头有些痛,但并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尖锐的疼痛,小雯听说后建议她吃一片止痛药,要不就上午休息休息,反正队里也不上班,停半天也不碍事。
可苏筱晚既不肯吃药,也不愿意休息,简单吃了早饭后,还是正常去了4号院。
屋外肖华沉默地在倒水和清洗着,简单的声音有规律地响着,可苏筱晚觉得手里的陶片纹路变得不清晰起来,她特意把台灯压低,把光线都尽量聚集到手里的东西上,可还是越来越不清楚,她叹了口气,郁闷地放下陶片,准备去把这间屋的窗子完全打开,再把门也推开,增加些光源。
她大概知道自己的眼睛又有些不太好了,可一想到等完全看不了了就又是几天无法工作,心情不禁一阵难言的低落。
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很短很低沉,就那么两句,听不出来是肖华和谁在打招呼,小雯去找蒋宇有事了,应该不是她。
库房里的灯光几乎都聚集在文物上,四面墙的架子都隐在昏暗里,上面放的都是修复了一半左右的文物,或者是一部分完整器物,都是极脆弱的宝贝,苏筱晚生怕自己眼神不济碰落了东西,便一只手在桌边摸索着往外走,可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门被打开了,一道极亮的光照了进来,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了眼帘。
又是夏秋杨!
苏筱晚想到自己这几天沉默不言大概是给了夏秋杨什么默许,让他敢一次次过来骚扰,今天甚至找到了队里的库房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筱晚眼前一片模糊,语气不耐而气弱。
“小晚。”
这熟悉的声音仿佛遥远过去的一声呼喊,摄人心魄又不太真切,苏筱晚不禁睁大了双眼,定定地站在了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