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徐来,蓝色的确良窗帘在风里轻轻来回摆荡,逐渐散去了宋轶房间里刚刚那哀恸的气氛,只留下冷冽的寒意让人重新回归理性。
宋轶早已摘去眼镜,一张脸因为哭泣和挣扎而变得通红,眼睛里的泪少了许多,但悲伤和绝望并没减去多少。
这样的宋轶是此时沈魏风所不能接受的。
他已经失去老吴这个臂膀,不能再失去宋轶,考古队的天塌下来总得有人来扛。八壹中文網
“来,擦把脸,吃口东西,平静平静,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憋在肚子里头也不舒服。”沈魏风用暖瓶里仅剩的热水拧了个温热的毛巾递给宋轶。
宋轶接过毛巾擦了擦脸,然后直接就把毛巾放在床边,双眼还在失神,精神仍在游离。
沈魏风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他床头柜上的饭盒,从窗前的盒子里取了副筷子,一起递给宋轶。
“不想说,就先吃口饭吧,填饱肚子再说。”
宋轶默默接了过去,正想扒一口,又停下来,抬头看向沈魏风。
“你刚回来,也没吃呢吧?”
沈魏风点点头,看到桌上有一份冷掉的饭盒就拿了过来,又取了只勺子,大口吃了起来。
“沈队,别,那是中午剩的,我这份给你。”宋轶精神在这一刻似乎恢复了一些,看着沈魏风吃冷饭心里很过意不去。
“没关系,一顿饭嘛,说是剩的,你不也没吃。”
两人这时都没再说什么,一块儿安静地吃完了一餐晚饭。
吃完放下饭盒,宋轶的脸色也差不多恢复了正常,沈魏风看了看他,还是那个问题。
“你不用替老吴瞒着,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瞒也是迟早要露馅儿的,与其等以后回所里查出来,你不如现在说了,咱俩斟酌一下看看该怎么办,而且也许说开了,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这话算是很语重心长了,宋轶现在彻底冷静下来以后,开始认真思考沈魏风的这番话。
他拿起桌上的眼镜,重新认真戴好,昔日的宋轶顿时又回来了,他眼睛里带了些光,沉吟了半晌,终于愿意开了口。
“那是十年前了……”
正当沈魏风在4号院和宋轶谈话的时候,苏筱晚也在疲倦地往回走。
1号院里,小雯早已吃过晚饭回了屋,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院门是随手带上的,苏筱晚一把就推开了。
房间里还是她那天晚上急匆匆离开时的样子,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变,可经历老吴和汪辉的事情后,苏筱晚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心情极端压抑,她倒在床上,忍不住用手轻抚自己的小腹,仿佛那一个又一个惊吓和悲痛不只她一人在承受,所有的担忧被混杂在一起,沉重地压在她的胸口上。
她的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屋顶角落里一只结了张大网的蜘蛛,看着它辛勤的来回奔忙,那纤细的蛛丝本该有着惊人的弹性,可它那么细,很难想象能兜住多大的猎物,就像此刻的她还有沈魏风,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根根纤细蛛丝结成的一张柔软的网,也许挡得住不幸,也许就是徒劳。
眼泪一下涌了出来,苏筱晚伏在枕上抽泣不已。
小雯大约是听到了动静,从隔壁房间过来,一进屋就看见苏筱晚在哭,吓得声音都变得哆嗦。
“晚晚姐,你这是……,难道老吴……?”
苏筱晚惊闻小雯的声音,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强忍住心里的悲伤,赶忙摇摇头,哽咽道:“没有,至少现在还没生命危险。”
小雯闻讯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苏筱晚身边坐下,安慰道:“你这是因为老吴的事伤心呢?唉,我大舅他到底年纪大了,再说他那晚喝了酒……”
“不,不是因为老吴,是因为……”
其实,这样的心事苏筱晚此刻怎么可能与人讲?
小雯听不明白又猜不出来,问道:“为什么?难不成又有人出事了?”
“没有,你刚才没出去吧?汪辉傍晚跟村民闹起来了,魏风一回来就去处理了,我也在,我觉得,他处理得没错,可就是心里面特别特别难受。”苏筱晚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哽咽难言。
“是不是沈队又发火了?唉,说实在的,他现在脾气是真的急躁得很,对谁都没什么耐心,可能也是被逼得吧,这下老吴又出了事,他心里急咱们也能理解。汪辉那人一天到晚没个安生,要是遭了骂也是活该,你不必同情他,自找的!是非自在人心,不会有人背后去所里嚼舌头的,放心吧。”
小雯安慰苏筱晚一般成功的不多,不过这几句还有点安抚作用,苏筱晚情绪渐渐稳定了些,然后想起什么,又问小雯:“我们走了以后,队里对老吴的事有什么说法吗?”
这话一出,小雯就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琢磨一下才说道:“有,说你的和说宋轶的都有,乱七八糟的,听了就让人生气,但又没办法,我前天还为这事跟他们吵了两回,宋轶也发过一次火,不过没用。”
苏筱晚猜到了会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没等她再开口,小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脸研究的表情,低声道:“那些流言蜚语就先不用管它们了,我倒有件事觉得奇怪,正想问问你。”
“什么?”苏筱晚不解小雯是何意。
“就是老吴出事的那晚,你也知道咱们这个院子东边院墙外面就是去4号院的那条小路,我那屋不就紧靠着这面墙,平时那条路上声音大点的动静我都能听得见,特别是在咱们院跟前这附近,听得尤其清楚。”小雯生怕自己说不清楚,从床边挪到了椅子上坐下,用手边比划边说。
苏筱晚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也不是很晚,就是在咱们发现老吴倒在咱们大门口之前那么一会儿,我正在屋里躺床上听我的随身听呢,当时我听得的是贝多芬的《月光曲》,你也知道那曲子前奏很慢很轻又很长,所以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后来我一下又醒了,开始我以为是野猫跳到屋顶上打架乱叫,后来仔细一听也不全是,那猫叫声里有人说话,声音时大时小,但就听见一个人在说,我心里想这是个神经病吧,一个人跑墙根儿底下自言自语,还琢磨要不是天黑就跑出去看看了,结果不等我起来,咱们大门就被人给拍得山响。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怪?你不觉得和老吴病倒有点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