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平街70号里,除了耳巴子和汪辉,正经的“租客”此时早就被陆续赶到的警察激起的高高低低的狗吠声吓得躲了出去。
吴霜竹迅速舍掉了所有没用的东西,只把最重要的文件和资料装进一只随身的斜挎包里匆匆下了楼,临出门时丢给还被耳巴子困住的汪辉一沓子旅行支票,人就从大门无声无息地溜出去了,时间要略早于正在窄巷子里争执不休的夏秋杨和苏筱晚。
院子里那只还没宰杀完的羊仍躺在矮桌上,皮剥得差不多了,就跟衣服已经褪到了脚脖子似的,只差全扒下来。血腥气四处弥漫着,楼下的厨房里亮着灯,炉子上坐着水,用的是以前那种铝制的大烧水壶,水早就开了,水汽顶得壶盖“叮叮咚咚”地蠢蠢欲动,壶嘴里持续冲出白色的蒸汽,糊了小玻璃窗户上一层细小的水珠,雾蒙蒙地,只在偶然那么一瞬,因为屋外空气太冷,一道如泪珠似的水滴攒足了分量,“哗”地从高处流下来,带出一条透明的线,让眼睛清爽了那么一下,只不过就是有点惊心动魄罢了。
耳巴子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被堵在被窝里都不耽误跑路,这个时候他反而是所有人里最不着急的。反正一时间出不去,外面全是警察,他才不会趁着夜色硬往外闯,他知道,吴霜竹能溜得掉不代表他也能顺顺当当从大门出去,不过警察这时还不会马上冲进来,他们还不怎么了解他,总得僵持那么一会儿观察观察,少惊动居民,把影响压到最小都是官方的常见做法,所以他还有时间把他想办的事弄完了再说。
吴霜竹溜了,耳巴子拎着刀,一脸阴险,汪辉自然恨不得此时能够遁地,但耳巴子怎么可能放了他!再不济他还能当一张“人肉票”,虽说这办法很烂,耳巴子跟本也看不上,可汪辉哪知道这人肚子里的主意,只能咬牙硬捱着。他知道,人吴霜竹有钱又有武器,他汪辉跟这女人比跟连毛都没有的光鸡似的,是宰是放都得看耳巴子高兴,所谓生死有命,富贵是不能指望了。
所幸,吴霜竹走之前做得不是太绝,塞给了他一只信封,里面装的是一小沓她签好的旅行支票,汪辉想用这钱换他自己的一条命,就是不知道耳巴子的胃口有多大。
当然这支票对耳巴子确实是个诱惑,毕竟他赖在70号院的这几天根本没要出几个钱来,所以他寻思了一下,扯着汪辉的衣服领子,连拉带拽从院里挪到了屋里,一抬脚踢上了屋门。
现在情况紧急,比起和考古队的新仇倒是为长远打算更明智一些,耳巴子相时而动,立刻调整了对汪辉的态度。
当然,摔倒在地上的汪辉仍是吓得一脸惨白,惊恐地看着耳巴子,在心里默念着:警察,快来!
“这玩意儿咋换成钱?”耳巴子拿着支票,蹲在地上,一边翻看着一边不时面无表情地看看汪辉。
“你放了我,我把钱换好了给你。”汪辉在绝望的边缘苦苦求生。
“放了你?哼,你以为我不认识银行吗?!”耳巴子突然吼起来,怒得一张脸通红,操起刀就要剁下去,汪辉顿时万念俱灰,闭上了眼,哀叹自己要死于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手里。
不过,这刀拎起来得快,落下来却慢。
耳巴子一股怒火出来得猛,摁下去倒也彻底,感觉瞬间哑火了似的,他看着闭眼等死的汪辉琢磨了一下,又从地上扯起他来,往椅子上一扔,然后他自己也坐下来,把刀搁腿上,点了支烟,猛抽了两口,表情瞬间和缓了点。
“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不逃命吗?”意外捡回了小命的汪辉眼睛里吓得全是泪,哽咽着嗓子提醒耳巴子。
“这不用你操心,不过呢,走之前我得想想,弄死你合不合算。”耳巴子干巴巴的脸上堆起一圈褶子,奸笑了一声。
“我,我要是死了你就背了人命,你,你可想清楚了!再,再说了,吴女士还得指望我呢,把我弄死了,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汪辉吓得嘴唇都在哆嗦,但事情的条理并不糊涂。八壹中文網
耳巴子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是啊,这小娘们儿有钱心又狠!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多背一条人命,就是……”耳巴子研究性地看着汪辉,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就是什么?”
“其实你吧,还是挺有用,就是你人不咋样,”耳巴子站了起来,提了下裤子,看着还是忍不住在抖的汪辉:“我该怎么既让你闭嘴又不把你弄死呢?还是我干脆回来把那小娘们儿干掉?哎,你替我想想,哪个主意好?”
汪辉吓得已经后背紧贴椅子的后背,惊恐的双眼就像要瞪出来似的。
突然耳巴子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嘻嘻地冲汪辉道:“哎,你吃过口条没?就是猪舌头,卤的,特有嚼劲儿,俺们那儿这玩意儿卖得老贵了,最适合下酒……”
耳巴子说得极平静,汪辉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吓疯了似的“啊啊”声都憋在了喉咙里……
70号院在貌似平静之下一片惊涛骇浪,而走出窄巷的苏筱晚却不辨了方向。
可能是因为天黑,也可能是因为心里突然疯长出来的荒芜,让她沉浸在叠加出现的往事里几乎忘了身在何处,眼前的影像影影重重,她竟然一个右转走向了东子那辆警车所在的相反方向,那是未平街的另一头,走出去就是荒原,中间恰好要经过70号院,那个装满了罪恶和血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