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户农家光秃秃的屋子里有两样一进屋就能入眼的东西,一是一只擦得异常干净以至于有点晃眼的大瓦数灯泡,另一个是墙上挂着的与这里环境反差极大的金色挂钟。虽然那钟的外壳看得出是塑料制的,但外表镀的那层耀眼的金漆着实令人过目难忘。
灰头土脸与光芒万丈原本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处的两种不可融合的感受,可在这里得到了一种奇异地的结合,互为陪衬,也互为因果。
大概是因为这只钟分外扎眼,或者说是意外长脸,这户老农挺特别在意时间,和一般缺少时间观念的农民大不相同,干什么都会瞧一眼钟,然后沙哑着嗓子说到时候了该干嘛了,尽管在沈魏风他们来这里借宿前家里也就老两口带个小孙子三个人,可据说他仍然嚷嚷得很带劲,当然这会儿他吆喝得就更殷勤了,毕竟听客一下多了四个。
这不,墙上的挂钟突然“当当当”地响起来,正要开口讲下去的沈魏风抬眼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
“后生,睡吧!有啥明天再说。”果然,老农披衣起身,站在屋门口嚷嚷了起来,一脸惺忪中带了些不耐烦,他们那个小屋里早关了灯,这会儿三个屋其实也就只有外面的灯泡还亮着耀眼的光。
“好,这就睡!您也歇着吧!”沈魏风马上满脸微笑点头答应下来,转头再看身边的苏筱晚,一脸落寞不说,眼神里也没有一丝光彩。
沈魏风先抬手拉了灯绳,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然后他摸索出刚才从屋里拿出来的手电,打开后放在炕桌上,借着亮光从炕上拿起苏筱晚的棉衣搭在她肩头,再在她耳边轻语道:“穿好衣服,多穿些,我们出去散步。”
听了这话,苏筱晚刚刚还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意外和惊喜,轻轻扬起的嘴角边带着一股要开口的冲动,沈魏风看着她那在半明半暗中许久未见的浅浅的一丝娇媚,忍不住低头轻吻了她一下。
这个小自然村地处海德小盆地边缘,属于青藏高原内部断陷形成的共和盆地,周围多侵蚀山地地貌,山源尽头有黄河及其支流切割而成的众多台地与谷地,属于原始草场向荒漠的过渡地带,在远离人类聚居的地方多低矮植物,入冬也并不会衰败散尽,它们多是随着气温降低茎叶的颜色加深至黑绿,或者彻底变做土黄色,等着来年再生长,但这些植被都因数量少,遍布的面积不小,所以大半不影响那苍凉的沙砾型荒原,一点不会减少这里真正的粗犷和原始。
这晚月色极好,因为海拔高的缘故,月亮就如沈魏风和夏秋杨脱困时那晚一样,大、圆,且亮。
苏筱晚穿上了最厚的外套,裹上了她那件超大超厚的羊毛围巾,长发仔细地盘在了头顶,转眼又回到了她初见沈魏风时那种俏皮的丸子头,一张小脸半埋在柔软的围巾里,一双漂亮而有光彩的眸子清澈见底,散落在脸庞边的碎发柔和地垂下来,衬得她张脸更加精致而光彩熠熠。
沈魏风一边开着车,一边慢慢地给苏筱晚讲这里的自然和地貌,说着说着就把车开到了一处算不得太高的沙砾型荒山前,停了下来。
“走,下去看看。”沈魏风拉了手刹,开始把衣服扣子扣紧,刚弄好衣服,苏筱晚就伸手抓住他。
“怎么了?”
“魏风,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你不是说吗,我们都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听得出来,苏筱晚的嗓音里有一点异样的伤感。
沈魏风明白她此时的心境,知道这温柔的一刻来得有多不易,不是这长途考察的沿途中,就是人在冯村的日日夜夜里,他俩又何尝能有时间、机会或者心境相约外出?
他们都是被时空和责任裹挟着,没有那份自由和轻松。
而即便在此时,他和小晚也像是在即将坠落的悬崖边寻找那一口危险的甜蜜,没有什么彻底的安心。
他只但愿在度过这个艰难的考古季后,生活可以真的走向平稳和幸福,让这晚苦涩里的微甜时刻成为他们今后幸福的号角。
愿天从人愿,上帝保佑吧!
想到这里,沈魏风抬手轻抚着苏筱晚的脸颊,微笑道:“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确实,苏筱晚在真真实实感受到沈魏风掌心里的温暖后轻轻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那一抹开心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