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副队长,小心啊!”蒋宇忍不住一下嚷嚷了起来,也想阻止苏筱晚去触碰男尸,尽管他和沈魏风的出发点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可不管妄图抢先一步拿走东西的沈魏风还是已经喊出来想拦住她的蒋宇,包括站在一旁的几个负责施工的技工们都一起发出了惊呼声,可这些都没能挡住苏筱晚用她那颤抖的双手取出了那男尸外衣口袋里的黑色皮夹。
这东西没有黏在衣服里,也没烂到拎不出来,只是硬邦邦的仿佛是结成了一块。
沈魏风盯着苏筱晚收回手臂,借着旁边技工打过来的光,试图去打开这东西,他那一刻比苏筱晚的心情还紧张,他多希望这只看起来仿佛是一个男性皮夹的东西板结成一体,再也无法拆开。
因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东西和苏筱晚有着极密切的联系,它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运。
但寄希望于打不开实在是不现实的,苏筱晚那精巧的双手什么难解的东西没弄开过?这个与她不过是小儿科!
只见她纤手抚去表面的灰尘,很快找到两片之间的细缝,那东西来回在她手里转了几圈,一下就被彻底分开了。
皮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没烂,里面的夹层也是完好的,就是硬得很,苏筱晚捏住插在里面的一张卡片状的东西,慢慢抽出来,才发现这张卡片上全是英文,原本的白底已经彻底变黄,而且黄中还带着黑,特别是卡片边缘还有一圈黑色的东西,用手轻轻摩挲,便有黑渣子掉落下来,再仔细去看那卡片上模糊的英文,苏筱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当年苏长风在美国曾为一个科研机构工作过,而这个机构的工作内容非常偏狭,多是一些人类学方面的极端案例的实体研究,是一种综合了多种学科的复杂科研项目,这些苏筱晚和她母亲都知之甚少,苏长风一般回英国也很少谈及。但他的那张相关工作证是苏筱晚小时候常见的,因为那个简单的两折皮夹一般就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她翻看过好多次,所以记忆深刻。
而此时,她手里的黑色皮夹与这个黑黄斑驳的卡片都在明确指向这应该就是苏长风的随身证明。
事实上,当她稳住“咚咚”的心跳,冷静地再度认真细看那模糊的英文名时就能发现,上面印着的就是:adlersu。
当然,所有的情况远不止一张陈旧到要烂掉的工作证那么简单,在后续的清理中,沈魏风带领宋轶和老吴他们还相继在棺内发现了文字资料和照片,这些东西都藏在疑似苏长风尸身的外衣口袋里,资料纸张是国外那种克数较高的铜版纸,保存较好,但也已泛黄到看不出原来的机构或院校的徽章底纹,同时在纸上面还留有一些陈年血迹,从血迹形态判断大概是迸溅上去的,在不进行专业尸检的情况下很难说血是否来自苏长风,不过不管怎么判断,苏长风的中英文签名就在这几页资料上,而且是手写,并且毫无缺失,完整、清晰而明确。….苏筱晚瞬间记起夏秋杨在考察路上带给她的那些老文件的复印资料和附在里面那些不太清楚的现场照片。
原来,这些就是当年那场科考的第一手原始资料。
苏长风确实没能活着回到英国,看望他的妻子和女儿。
苏筱晚几乎瘫坐在石棺旁,整个人变得一句话也没有,眼神空洞地看着其他人在清理棺内的其他物品。
而沈魏风就在她身旁,担心地一手扶住她,一手拿着那份资料看着,毕竟这里除了苏筱晚,就只有他能快速通读这些全英文资料了。
读着读着,沈魏风突然松开了苏筱晚,两只手紧握这材料,又重新翻回到第一页读起来,旁边的蒋宇以为沈魏风的英文不够用了,在旁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哎,看不懂就别硬撑了,问问人家苏副队长呗。”
沈魏风对此根本充耳不闻,还在快速重新翻看这几页资料,直到最后一页,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哆嗦起来。
“老,老吴,宋轶,你们来……”沈魏风不知道,这一刻连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蒋宇一看这架势就闪到一边,看顾沉默中的苏筱晚去了,而老吴和宋轶立刻凑了过来,两人都握着一只强光手电,照向沈魏风递给他们的资料最后一页。
老吴完全不懂英文,但宋轶英文阅读能力尚可,不过沈魏风哑着嗓子告诉他们:“不用看字,看后面的图片,认真看!”
洞里光线不行,老吴年龄大了眼神不济,还是宋轶年轻眼尖,看得脖子上的喉结连着动了好几下,然后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提醒老吴:“看,这是什么?”
老吴扶了扶眼镜,努力凑近了仔细一看,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古文字吧?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这个红井东曾经出土过的文字?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在老美那里?”
不是老吴不能立刻接受,就连沈魏风也耗费了几分钟来消化这个过于庞大的意外所得。
要知道,为了寻找这些连成熟文字基本形态都不太具备的类文字符号,他前后咬紧牙关坚持了多久!先是把每一个探方搜罗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又让苏筱晚把所有完整的,破碎的陶片和铜片都进行了大致复原,在繁琐和麻烦中一点点找寻文字的痕迹,之后又带人千里迢迢外出考察,把苏长庸标出的所有位置差不多都翻了个遍,但最后也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可现在,就在这只石棺里,就在距离下面探方不足十分钟的半山腰处,它就那么好好地藏在苏长风的尸身边,除了不是当年苏筱晚爷爷苏元昌找到的原物,但它到底是照片存底,而且是美方存留的第一手保密资料。
这些其实就够了,足够了!
而且,几个技工还在苏长风尸身旁翻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本子几乎是全空的,只有前两页歪歪扭扭写了一长段文字,他和苏筱晚以及宋轶与老吴一起读了起来:
“八月底,暑热,老美那边的几个人弃了三弟的尸身,可我不想他都死不瞑目了,还不得全尸。荒原上的野兽什么都能翻出来吃干净,我兄弟不能拿来喂畜生!
一路下来只剩了三个伙计,加上我,四个人,拖着三弟一起往回赶,我想让他入祖坟,可天太热了,再往前走就要臭了,车上窗户全开也散不干净尸臭的味道,伙计一路都在吐,我们也没干粮了,这么臭停哪儿都会被发现。
幸好,冯村这儿有苏家的一座老墓,是祖上多少代的手笔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是在个洞里,这事是以前的老管家告诉我的,他说他来过,所以每回提起来都讲得绘声绘色的,特别详细,就连地方,村名,还有具体位置都一点儿不差,所以找到这儿毫不费劲儿!
石棺里是空的,剩了一把子力气,老三和那些拿出去没人认的陶土罐子都搁这里头了,他是为这些东西死的,也就抱着这些去吧!
反正横竖我没让东西落了老美手里,也算尽力了。
还有他自己的东西我都塞进兜里了,以后谁开这棺谁替他平反吧,我是不能了!
最后,为了封口,我干掉了那仨伙计,也算给我弟陪葬了,他那么金贵的一个人,为了什么民族大义把命都搭进去了,不能死得那么寒碜!我爹地下有知会骂死我的!我早晚得去见他老人家,我得给自己死后留条路!
只可惜不能弄个老美来垫背,唉,弄死他们实在太扎眼了!
现在这洞里头就我一个人了,剩下的都是死人,没了人手,一会儿这棺就得我一个人合上,但愿我弄得差不太多,万一啥时候谁有那命打开它,估计我也死了吧,所以也就甭来找我后账了。
至于日子是哪天,那不重要,记着,这里面身上有文件的死人叫苏长风,苏家老三,是我苏长庸的三弟!
以此为证,饮泣叩拜!”
看完这些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可不管怎么说,这成功真的来了,而且来得那么突然,沈魏风几乎不知道这一刻该如何表达他的心情。
他稍稍清醒了一些,扶着苏筱晚的肩膀,满含深情道:“小晚,谢谢你!也谢谢你父亲!还有,你二伯!……”其实,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可一时间能吐出口的也只有这些,沈魏风也颇觉无奈。
苏筱晚这时才缓过精神来,定定地看向沈魏风,什么也没说,一个人扶着石棺壁慢慢起身,拒绝了蒋宇和沈魏风的搀扶,再度趴在石棺沿上,看了看里面那具佝偻着的,缩小了好多的尸身,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外衣,极尽温柔道:
“爸爸,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
洞里,在这一刻陷入了完全的安静,所有人都看向苏筱晚,看着她流着泪和自己父亲的尸身轻语告别,几个年轻的虽然还不甚了解,但也都忍不住为之动容,更何况站在一边上了年纪的老吴,看得是老泪纵横。
十年生死两茫茫,沈魏风怎样都没想到他登顶成功的时刻竟也是苏筱晚人生的至暗时刻,他的狂喜伴着苏筱晚的心碎,这该是一种怎样的人生际遇?他没那时没想明白,之后很多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过山车一般悲与喜的碰撞!
.
风中一一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