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已经明摆着沈魏风是不会妥协了,汪辉心里跟明镜似的,仿佛一下就能看到自己人生的尽头,所以他这个时候死也不会离开这间文物保管室,毕竟就算这些比人命还贵的破瓦罐不能拿来做威胁之用,也还能让沈魏风有点忌惮之心,就像现在,他一动不动连抵在他脖颈处的剪子都不敢随意拨开,不就是担心动作大了会伤到文物?
汪辉是见识过沈魏风动手打人的,他头顶缝的那几针还留在头发丛里,每逢阴天下雨就隐隐作痛。
硬碰硬不行,汪辉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所以能坐下来谈最好不过,但可惜他汪辉此生和沈魏风这样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加上新仇旧怨,便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当然,原本沈魏风希望通过点燃汪辉内心的集体主义精神和爱国情怀使他有点醒悟,不要再行差踏错,可汪辉骨子里那肆虐的私心、疯狂的嫉妒以及颠倒黑白的奇葩逻辑,马上又重让他堕入黑暗的深渊。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沈魏风再不能拿这一屋子的文物和眼前这个小人死磕下去,他松了手。
如此一来,汪辉立刻嘴角一斜露出一丝冷笑:“早这样何必扯到现在!”说完他也放下剪子丢到桌上,但握住尖底瓶细颈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沈魏风看着汪辉冷冷道:“我已经放手了,你也把这个放下,我们出去。”
“不急,这我先留着,咱们去你办公室,你把该兑现的都兑现了,然后我就把它还回来。”转脸就食言,汪辉这时只剩了一脸无赖。
沈魏风太阳穴上的青筋跳了跳。
“文物不能出保管室,你在所里这么些年,不懂规章制度吗?”
“这我当然知道,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吗?再说,我违不违规还不全看你的表现,你办公室就在对面,你抓紧点儿时间,把该打的电话都打了,该交代都交代了,我放了心,这瓶子不就物归原处了,也就几步路的事!”汪辉继续无耻,沈魏风一边压住疯狂上涨的怒气,一边死死盯着这人手里的尖底瓶。
想平安无事搞定汪辉已经没有可能,被逼近绝境的沈魏风此时只剩了兵行险着……
也就在沈魏风和汪辉在文物保管室针锋相对的时候,a市五六点钟下班的人潮都涌在各条主干道上,许多路口都是大片的自行车大军,密密匝匝,人头涌动,人们或全力蹬着车子快速通过马路,或者在路口单脚落地停下来等红绿灯。
宋轶今天为几天后的表彰大会忙着收拾整理冯村的资料也下班晚了,走的时候所里静悄悄的,楼里只剩了几盏灯,他下楼时看到沈魏风办公室里还亮着灯,知道他又在加班,就没再去打招呼,出大门的时候还和正要去楼里巡查的老蒋撞了个正着,热情地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蹬上他那辆二八大梁回家去了。….可出了考古研究所刚过了两个路口,宋轶蹬车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手也慢慢捏紧了刹车,这倒不是因为路上人多车多走不动,而是他脑子里莫名跳出一个令他越想越觉得不对的画面:
空荡荡的办公楼里,各个办公室里都是黑的,只有走廊亮着灯,因为想抄近路,宋轶就直接从二层穿了过去,却在路过文物保管室要下楼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从一楼上来的汪辉。
灯光微弱,两人都先辨认了一下彼此,然后还是宋轶先开了口。
“还没走呢?小汪。”
汪辉看到宋轶仿佛有点意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抖了一下,然后不太自然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宋轶和汪辉在冯村有过一回冲突,还打得挺狠,但尽管那次闹成那种样子,汪辉也并不视宋轶为眼中钉肉中刺,和对蒋宇与沈魏风完全是两种心态:不过是脾气不好动手打了个架,完了就算过去了,根本往心里去。
宋轶这人也是一生不爱与人起冲突的,不小心发作过头了心里也不舒服,结果他和汪辉这次过节还是汪辉先不计较了,他自然也就淡了当时那种敌对紧张的情绪,因此两人的关系还没等到回来就回归了正常。
可即便如此,宋轶和汪辉到底不是一条船上的,而且宋轶这人并不喜欢骑墙,他实际还是和沈魏风与蒋宇是一起的,尤其这两年三人都在冯村工作,前前后后经历了那么多事和磨难,感情不是普通同事所能比的,再加上去年年底老吴的那件隐秘,这三人的关系变得更是牢不可破。
所以,前两天饺子馆里的冲突,宋轶一直记着,觉得当时的矛盾就没解决掉,有种这麻烦迟早要落地的预感,毕竟不管喜不喜欢,汪辉都和他同事这么多年了,按宋轶的了解,汪辉根本不可能一直隐忍。
就是这么一琢磨,表现僵硬的汪辉才让本打算回家去的宋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考古研究所的大门这时早就关了,宋轶放下车子直接去敲传达室的窗户,然后就有人开了门,一看不是别人,恰是去楼里转了一圈刚回来的老蒋。
“哎,宋研究员,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轶因为刚才车子骑得飞快,有点气喘吁吁的:“哦,我有份资料落办公室了。”
这一刻老蒋觉得今晚比哪天都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反正所里的这三个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宋轶走进传达室,老蒋忍不住发问:“宋研究员,你跟小汪还有沈研究员是不是约了谈事情?”
“……”宋轶马上警觉地转头看向老蒋。
刚才文物保管室的事情很简单,老蒋三两句就说完了,可这几句话却让宋轶变了脸色,他只稍稍愣了愣就赶忙推开传达室的另一扇门,一阵小跑冲进了院里……
宋轶摸黑上楼,心急得三步并作两步,根本没心情拾阶而上,一双眼睛只往上看着,恨不得立刻闯进二楼的文物保管室。
可真等他到了这屋门口,才发现房间门毫无遮拦地敞着,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轶看着这间貌似没什么变化的屋子,在气喘剧烈无比难受中先摘下了眼镜,然后扫视了一圈屋里,便立刻发现尖底瓶不见了踪影。
文物不能出保管室,人离开竟然不锁门!
宋轶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腔子,他在无比焦灼中转身看向走廊和楼下,立刻发现正对面沈魏风办公室门上的毛玻璃里还透着灯光。
在那里,一定是在那里!
宋轶快步冲了过去,几乎是带着惯性猛地撞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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