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木木这个小不点儿笑了半晌,这会儿也都觉得脸有些僵了,再看头顶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纷纷点头同意罗与欣的提议,一行人分别撑起伞转身朝着罗府的方向走去。
正当这时,一抹月牙白色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竟是多日不见的纪琮。
罗与欣是不认识纪琮的,可小罗与欣认识。刻骨铭心的记忆铺天盖地般朝罗与欣侵袭而来,关于纪琮的记忆逐渐清晰,以至于罗与欣眼前甚至出现模模糊糊的景象来,初遇,纠缠,交恶,心碎。
一幢幢似曾相识的图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又转瞬即逝,徒手抓也抓不住,只能无能为力看着它逐渐消逝了,惟有心间一抹尖锐苦涩的痛还残留着,见证方才一瞬的恍惚并非幻觉。
罗与欣不适,微微蹙起两弯温婉的柳叶眉来,又打寒颤似的一甩头,小罗与欣的记忆仿佛重新被封印,心头莫名的郁结也消解了。
这可不好,任由一个陌生人随意控制她的心绪。
太危险了。即使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不行。是她的,就该完完全全是她的。
而纪琮,显然不属于她。
纪琮清瘦的身形从漆得朱红的大门一侧走出来,眉目舒朗,正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翩翩少年郎。
当然,如果不是他眉间压抑郁结的气质,罗与欣心想,当真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纪琮早在一脚踏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周边有人,并不似平日的凄清孤冷。
他只那么轻飘飘地扫过一眼,就看见罗家兄妹七人正凑在一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连不苟言笑惯了的罗臻都扬起唇角微微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意来。
最打眼不过的是罗臻那并不宽厚的肩上还立着一只松鼠,此时正抓耳挠腮,委实称不上美观的毛脸上居然隐隐能看出委屈和郁闷两种人性化的表情来。
鬼迷了心窍了,不过一只寻常的畜牲罢了,也值得他高看一眼?!
雪下得急了,他得赶紧回去才是。
罗臻几个瞅见纪琮这臭小子一脸泰然走出来,一个个都气不打一出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罗澜甚至已经悄悄挽好了袖口,直把直筒的袖子撸到手肘处才作罢。
呸……呸。
罗澜分别往两只摊开的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原地活动活动手腕脚腕,已然是一副摩拳擦掌随时准备迎敌的架势了。
罗臻几个暗道不好,想着这愣头青可别又给父亲惹出祸事来,对视一眼,难得默契地联手把罗澜按下来。
罗澜一身怪力,文弱书生出身的几位公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制住他。
不过是罗澜顾及兄弟情谊,不愿出手伤了手足罢了。
依他以一当十的身手,不用操上家伙什,只这么赤手空拳朝那奶油小生面上挥舞那么两下,估计他挺翘的鼻梁骨就该报废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罗澜一记铁拳准备朝越走越近的纪琮招呼过去的时候,罗与欣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罗澜的胳膊。
罗澜脸上的横肉抽了几抽,终于还是恨恨地朝纪琮瞪一眼,反手把罗与欣的手抓住,珍爱地瞄了一眼,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看着纪琮全须全尾从身边经过。
罗与欣面上无波无澜,纪琮不是她的那盘菜,她当然不可能跟小罗与欣似的上心。
尤其是明知道纪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甚至看都懒得多看纪琮一眼。
原来纪琮长这副模样,倒是怨不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心念念要嫁与他为妻了。
小罗与欣的眼光不过尔尔嘛。
剑眉星目不假,唇瓣比之寻常女子也毫不逊色也是真的,可一看这微微下撇的唇角就知此人并非易于相处之辈,再看周身萦绕的清冷气度,罗与欣上下打量纪琮几眼,似乎突然就明白小罗与欣爱得要死要活的原因了。
大概……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除了这个还算比较正常的理由以外原谅万年单身狗的她再也不能想出别的来了。
纪琮心念一动,不急不缓的步伐似乎在罗与欣这儿顿了一顿,倏尔毫不犹豫往前去了。
那日……分明还是这件月牙白的单薄直缀,她怎么就不似从前那般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了呢?
他微微把视线垂下来,扫一眼袖子上的褶皱,眉间也微不可见地拧成一个浅淡的“川”字来。
一定是今日出门匆忙,昨晚歇息地早,没来得及把这件外搭挂起来晾着的缘故。
呵,肤浅。难道就因为今日他的衣服不再跟什么劳什子的玉树临风搭边了,她便不念旧情地要把他一脚踹开吗?
去去去,他纪琮跟这般不知检点的姑娘有哪门子的旧情可言?
纪琮暗恼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来了,刚使了些气力把这个念头压下去,转瞬又想起她前几日悬梁自尽的事情来。
看不出来嘛,这丫头倒是有些气性。
纪琮心念微动,不着痕迹的一眼已经先于理智朝罗与欣被柔软的兔毛围脖包裹得密不透风的脖颈看过去。
也不知道她的脖子究竟伤得怎么样了。
当时他甫一接到她自挂东南枝的消息还以为是她自以为是耍的花招,后来听闻她就吊着一口气了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这围脖衬她的肤色。本来就是肤白胜雪的美人儿,有这兔毛围脖更是锦上添花了。
罗与欣的视线盯着正挤眉弄眼的木木,倏尔感到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直勾勾扫过自己。
虽然只短短一瞬,罗与欣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原因无他,这兔毛围脖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她几乎能把小半张脸一同埋进去。
小罗与欣原本就是一张楚楚可怜的巴掌脸,再配上这样一条抢风头的围脖,一路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注目礼了。
罗与欣目视前方,悄悄梗直了脖子,坦坦荡荡任纪琮如有实质的眼神不动声色瞟过。
从纪琮出现的那一刻起,罗臻肩上的木木就露出显而易见的激动来。
两条小短腿扑棱着,弹腾着,试图窜过去一窥究竟。
对,没错,就是这个人。他身上有一股异样的气息。
现在还只隐隐露出苗头来,想必假以时日他身上这股气息必然能够登峰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