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啊,好吃是好吃,她也知道。算了,她不管了,反正人家兄妹七个都背着她吃上了,还偷偷摸摸跑到后院去,明显就不乐意让她知道嘛。
哼,她还不乐意巴巴地去招人嫌呢。不告诉她拉倒,赶明儿她跟他们老爹一起吃,专挑他们一个个都不在家的时候。二人世界多舒坦了,一帮泥猴子在跟前蹦哒哒蹦哒哒的,她还嫌吃下去的肉不消化呢。
李丹敏这么想着,心里头才感觉平衡一点了,真是白瞎了她这一颗老母亲的心了,没想到根本没人承情。
这一群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糟心。肯定是小时候打皮实了,现在才这么一副欠收拾的样儿。
李丹敏自动自觉就把罗与欣跳过去了。在她看来,她的小闺女才不会那么淘呢,铁定是几个儿子带坏的。
这头罗与欣已经吃撑了,背靠一棵树半躺着,把圆滚滚的肚皮拍的“啪啪”响。
唉,和个没出息玩意儿,昨天刚在殷琴那儿吃的沟满壑平,今天就又在这片荒凉的小树林里吃的连翻身都困难了。
罗枫比她更在上,已经像一条死鱼一样翻着白眼,嘴歪眼斜,手还在咧的大开的嘴边“呼呼”扇风,看起来可笑的不得了。
不用猜罗与欣就知道,这厮一定是辣椒面洒多了,现在后劲儿受不住了,酸梅汤也早早被解决完了,于是他这会儿就只能干忍着。那股子辛辣直冲鼻腔,以至于脑子猛地一下“嗡嗡”作响的感觉太刻骨铭心了,罗与欣幸灾乐祸的笑笑,贱兮兮的朝罗枫挑挑眉,一脸“我懂得”的样子。
不,你不懂。
罗枫废了老大劲儿才勉强暂时把嘴合上,顺便把想要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也吸溜回去,看着罗与欣的表情已经相当不友善了。
啧啧啧,要不是看在她是唯一一个女孩子,而他又倍受哥哥们欺凌压迫,亟需一个势均力敌的玩伴来分担分担的话,他可就要祭出他的绝招来了。敢嘲笑小爷他,他不把那人打的满地找牙也得脱层皮,再不济也要红伤青伤弄一身才好。
不过那人是他家小七嘛……
罗枫默默掂量掂量他们二人分别在家里的地位,果断就又把舌头吐出来了,眼睛瞪的圆溜溜的,喘气的幅度比刚才更明显了,颇有一口气上不来就憋死了的感觉。
罗臻转头,脖颈的弧度优美而矜贵,凉凉的瞥了罗枫一眼,于是他那放飞自我的坐姿麻溜地一骨碌坐直,跟背后被安了弹簧一样。
罗澜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一声当真是从鼻孔里冒出来的,闷闷的,余音却长,能从他翕动的鼻翼上看出那微微颤抖的余音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说给他这当哥哥的留点。罗澜原本就对罗枫吃独食这事儿耿耿于怀,现在见他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有股气油然而生,倒是忍不住教他尝尝他的拳脚了。
“既然吃完了,那就收拾收拾走吧。”罗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起来像淙淙的流水细细的漫过沙滩,又在拐弯处撞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激起汹涌澎湃的浪花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手底下这些弟弟妹妹还真就每一个省事儿的,让他省点心不可能的,出来烤个肉吃,好端端的,怎么就急眼了呢?
罗澜瞪大红通通一片的眼:他欠收拾。
罗枫飞快躲进罗臻身后,同时向罗澜扮了个鬼脸:他要谋杀亲兄弟啊啊啊!大哥救我狗命!
罗臻不乐意看他们狗咬狗,不动声色的抽出被罗枫死死拉扯着的手,表情不咸不淡,只说一句“该回去了”就带头背着手朝前走了。
“罗澜,你收拾。”罗臻这一句遥遥的传过来,缥缥缈缈的,罗澜一脸吃到苍蝇的模样,不情不愿的“哦”一声,认命地蹲下开始拾掇了。
行吧,人家是老大,人家放个屁他们都得当圣旨供着。
罗与欣一脸沉痛,拍了拍罗澜的肩,然后毫不留恋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虎背熊腰的罗澜哆嗦一下,真是太心酸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也沦落到被小七可怜的境地了。
士可杀不可辱,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士,所以当听到罗与欣跟他说下次还带他一起的时候,相当没出息的又亮了眼。
夜已深了,纪琮还在看书,当然还是那本破破烂烂的他永远看不完的书。
奇怪,明明是一样的速度,从前这一整日他总也能看四五页进去,虽然从侧面看书页的厚度还在那儿摆着,并没有减少的趋势,可那毕竟实实在在有过几次翻页,他也就能估摸着到底看了多少。
可这两天是怎么了?纪琮的眉峰微微蹙着,显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大约是从前天开始,这本书就一页也没翻下去过,可他看到的东西又实实在在是不一样的。
这一页讲的是制药,偶尔还夹杂着运毒解毒的办法。这一页内容极尽翔实,仅仅制药这一项,就有大量栩栩如生的手绘图和草药名称一一对应。
当归,茯苓,连翘,黄连。
纪琮修长纤细的手指挨个从上头的名字上抚过,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翻涌上来。
就好像这些药此时正一一展示在他面前一样,彼此似乎拥有与生俱来的熟稔,他把手覆上去,遮住那些植物的模样,于是又能感受到它们的生机勃勃了。
好像在他的手底下动。纪琮心念一动,瞳孔微微收缩两下,有些许新奇流露出来。他把手翻转个方向,用手背覆在上面,再摒心静气去感受的时候,果然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刚才是前后左右无序摆动,似乎相当欢喜,带着点疯狂的意味。眼下就是小心翼翼的了,也秀气多了,像只小猫儿轻轻挠挠他的手掌,又害羞的缩回去,不敢再轻易探出头来。
莫非……这就是其中的玄妙之处?他这两日一页纸都没有翻过去就是因为这个?
纪琮心里瞬间风起云涌,本能地抗拒这种结果,可潜意识里又知道这就是真相。
纪琮把书举起来,来回翻动着查看,最终还是把手重新覆在那株黄连上了。
根茎分枝,边缘有细细密密的锯齿,叶柄约莫一拃长。纪琮看一眼一旁的配图,这作图的人想必极有耐心,只看那人画出的图,他眼前几乎就要浮现出在野外新鲜长着的黄连的模样了。
冷凉、湿润、荫蔽,分布地温度低、空气湿度大。喜弱光,根浅,适宜表土疏松肥沃,养分丰富,土层深厚的土壤,生长在高山寒湿的林荫下。八壹中文網
每样东西都详细的介绍出来,功效用途也分别罗列在一个小板块,条条目目一眼看过去清晰明了。
纪琮把手移开,目不转睛盯着那图片看,只见它果然就一动不动了,耷拉着叶片,比起方才精神萎靡,看起来可怜极了。
纪琮意味不明的笑笑,有星星点点的细碎光亮氤氲在眼眸里。
这笔墨勾勒出来的物什还挺有意思,居然还有些情绪变化,他把手心贴上去还能感觉到它隐隐约约的活动来。
真的是活的。
纪琮说不惊奇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放在现代正是初中刚毕业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又常年关在这一方小院子里,想必已经寂寞了好些年了。
不过他面上的惊讶很快就收敛起来了。那人给的,必然有其出众的地方。当时他见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打心底里是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不过他懂得高手在民间的道理,面上客客气气的招待那人,那人精神看起来约莫是不大正常的,只疯疯癫癫念叨着什么“天降奇才”,随手把这本书丢给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本书丢的角度也刁钻,他分明跟那人是斜斜对着的方向,又紧紧挨着一个死角,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分毫不差的就直直丢进他怀里去了。
还是猛地来了一波冲击力,他这才反应过来,再抬眼看时已经不见人影了,他只能将计就计收下了。
开始是抱着狐疑的态度翻来这本书,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读书破万卷”毕竟有道理,现在手上这书破成这副鬼模样,他不看看倒是不行。
后来越看越觉得心潮澎湃,表面看是薄薄的一本,估摸着也就一二百页的光景,谁知这书页好像永远也翻不完似的,每每他翻过一页,再看后面剩下的,总会发现还剩原本那么多。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策论,医药,剑法……这书里的排列顺序不一定,看起来乱糟糟一团,可又并不让人觉得突兀,撰写的那人看来十分随心所欲的样子,想到哪就写下来,字迹也豪放不羁,笔走龙蛇,颇有疾风知劲草的意味。
虽说排版杂乱无章,他初初开始看的时候也费了不少工夫,可后来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内容的无边无际,哪里还会有心思注意这些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