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擦擦脸吧。”纪琮面朝里躺着,罗与欣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一角侧脸,别的看不清楚,全是血淋淋的一片,看来流了不少血。
再看胸口那块包扎的布料,这少年一身破衣烂衫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应当是刀伤吧,想要一击毙命的刀伤,却不成想没能要命,姑且还给他留了一口气苟延残喘。
罗与欣唏嘘,这人是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才结了仇家,居然连活口都不留,想要一刀了结他。
那少年扭捏地很,倒是并不拒绝罗与欣的好意,垂着头,微微抬起眼从罗与欣手里接过一方刺绣精致的手帕,又寻摸了一圈,没找着清水,只得用温热的茶蘸着给纪琮擦脸。
首先得先把他的脸扭过来。那锦衣少年费劲巴拉地把纪琮的头转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擦脸,还不敢触碰到有些细微的伤口。
这时候罗与欣三人并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来。血污混合着灰尘的脸实在没什么赏心悦目可言,她们只轻飘飘瞄了一眼就过去了。
等纪琮的五官彻底露出来的时候,思思先是像突然碰见一条毒蛇一样“啊”了一声,“小姐,你看他……”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罗与欣循声看过去,眉头有一瞬间跳了跳。这不是……纪琮吗?!
他这是,是死是活?不怪罗与欣这么想,纪琮这气若游丝的模样看起来跟死了也就差那一口气了。与那日梦里的他又有所不同了。罗与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天做的噩梦来,它是如此逼真,以至于她记忆犹新。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居然言笑晏晏地威胁她不可能离开,除非……死路一条。
不,他说即使死亡也不能分离他们俩,他会把她的尸身保存下来,在冰棺里,这样就可以永远陪着他。等他百年之后,他再把她装进棺材里。
生同衾,死同穴。
他甚至微微笑着征求她的意见,让她自己选择,是完整地陪着他,还是……装进一个小盒子里,被他随身携带。
一副极其尊重她个人意愿的模样,实际上专制到了极点,她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做不了主。
他顿了顿,给她充分的遐想空间,然后又接着说,还凑的离她愈发近了,炙热的呼吸“咻咻”地扑在她脸上,带来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她选择被焚毁成骨灰,他会把她……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偏了偏头,似乎觉得方才的想法并不完美,索性果断的推翻了,替换成一个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办法来。
把她的骨灰撒在那枚玉佩的纹路里,封存起来,像琥珀那样,永永远远挂在他腰间,也勉强称得上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吧?
即使是在梦里,可那种如有实质的侵略目光几乎要把她灼出一个洞来,她忍不住颤抖着,声嘶力竭地讨伐纪琮,可他只是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目呲欲裂,面目狰狞的脸。从娟秀的眉,剪水的双瞳,挺翘的鼻梁,每一处都仔细抚摸过,最后再停在嫣红的唇瓣上。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于是又激起了他新一番的凌虐……
罗与欣眉头拧的紧紧的,无能为力地闭了闭眼,倏尔又睁开了。
罗与欣,振奋一点,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梦罢了,也就只有在梦里吓唬吓唬她的本事了。
罗与欣竭力保持镇定,看向纪琮的一眼波澜不惊。
看这满身污渍,想必是在泥地打了不少滚吧?脸上还有裸露出来的手上也有细小的伤口,有的还渗着血,鲜红又纤细的血丝甫一渗出来就被那锦衣少年细心地擦干净了。
不必怕,他充其量不过是个人穷志不短的少年郎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她这名义上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该送他去医馆治伤。
医馆就在他们一行人回罗府的路上,老王头把马车停在那儿,就跟那少年合力把纪琮抬出来,放到里头一张空床上。
有头戴白色的小方帽的药童小跑着过来查看纪琮的状况。像模像样地帮纪琮把了把脉,再小心的翻看了纪琮的伤,然后这小药童就把眉头蹙的紧紧的,仿佛纪琮已经病入膏肓,可以拉回家准备后事了。
罗与欣心里说不上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大概既想他麻溜的上西天,又觉得这么一点大死了挺可惜。
“各位稍后,我去请师父过来。”说完,那小药童就跑着去内室找师父去了。
那锦衣少年紧张地攥着衣服,他那麒麟暗纹的外衫本来就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给纪琮包扎伤口了,现在又被拧的跟麻花似的。
“敢问小公子怎么称呼?”那老眼昏花的郎中来来回回看了他们一行人好几遍,终于把眼神定在那锦衣少年身上。依他看这些人应当只是狭路相逢,没见他们一个个往后躲,表情也并不怎么挂念吗?
“在下杨霄。不知我这位兄弟……”那自称杨霄的少年急着知道纪琮的具体情况。那可是他过命的兄弟,要是就这么折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莫急,这种事急不来。”那白须飘逸的郎中不耐烦的打断杨霄,这救死扶伤是那么轻易就能做到的吗?尽是些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好,好好好,大夫您尽管慢慢看。”杨霄赔笑,心里却已经把眼前这糟老头子大卸八块了。在他杨小少爷跟前摆什么谱呢?要不是这时候用着他了,才不给他好脸看呢。他的拳头攥了攥,还是颓然的松开了。
棉球止血,酒精擦拭,纱布包扎的手法也纯熟,很快就宣布纪琮没有生命危险了,当然,是在精心照料的前提下。
这时候只剩杨霄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床边,瞪着眼紧紧盯着郎中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兄弟在他手里出什么意外。
罗与欣一行人早就走了。老王头悄悄的把方才那小药童叫过来,递给他一锭银子,正是杨霄给他的那块。权当给纪琮当作诊费了,也不算收了别人的不义之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