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则半年,多则……属下也不清楚。”叶一敛眉,视线不自觉下移,自觉对不住罗与欣,索性避开了她的眼光,连对视都不敢了。
“这么久?!”罗与欣惊呼出声,刚塞进嘴里的一颗葡萄就骨碌碌滚走了。
“不错,属下此次就是来向小姐辞行的。”叶一咬着舌尖,死死地,隐约尝到了咸猩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罗与欣沉默,私心里不愿他远走,可能说出口的正当理由又委实找不出一个来。
叶一不是她的谁,他的决定她无权置喙。舅舅倒是他直接听命的主子,奈何天高皇帝远,到她身边基本也就不必服从管教了。
“戍边的名额早就定好了吧?”罗与欣捻一颗葡萄在指尖来回地转,叶一的视线不自觉就随她纤长白腻的指尖打转。
“定好了。这次的名单是陛下亲自定下的。”叶一密而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完美地遮掩眼底神色,他的眸光分明不似平日清亮,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亟待任何石子投进去,泛起层层叠叠涟漪。
舅舅亲自定下的吗?那就没有什么回旋余地了。
“这次事态紧急,只怕舅舅也是瘸子里挑将军,着实欠缺考虑。”罗与欣一对弯弯杨柳似的眉蹙起来,眉间成个清浅的“川”字,叶一喉结上下动了动,忍住想伸手帮她把眉心抚平的悸动。
是他不好,给小姐带来了如此无端端的困扰。
“既然名单公布了,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同行呢?”罗与欣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葡萄粒,有淡青色的汁液飞溅出来,在她袖口染上星星点点的印记。
罗与欣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口,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闷闷的,张开嘴徒劳的大口呼吸,那股莫名其妙的郁闷还是无法排解。
“实不相瞒,属下打算混入随行的侍卫里,乔装打扮,到了边关再做打算。”叶一对罗与欣和盘托出,他得知消息后思虑良久,还是扮做伙夫,车夫一类稳妥。
罗与欣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实在无法把一身黑黢黢的伙夫和眼前翩翩俏公子模样的叶一联系起来。
叶一硬着头皮任凭罗与欣上下打量,面皮有些发红,罗与欣饶有趣味,把叶一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终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跟被猫爪子挠了一样脸上一道黑一道白,黑的是锅灰白的是面粉,再加上一身粗布衣裳,十天半个月都没条件换洗……
啧,果然是个有味道的男人。
叶一愣了愣,脚趾都些微的蜷缩,展示出主人已然羞到了极点,只勉强还绷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罢了。
罗与欣笑得肚子疼,一边揉着几乎笑出腹肌的肚皮,缓过劲儿来就吐槽叶一,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仍然不能打击她的热情。
“别了吧,车夫伙夫都不适合你。”罗与欣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又随手叉起一块西瓜塞嘴里。
叶一欲言又止,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无限扩大。原本他还不觉得乔装打扮有什么丢脸的,现下一看小姐的反应,他只觉得连面皮都微微发烫。
叶一于是把冰冷的手背贴到发烫的脸颊上去。
“要不你俩都留下吧。”罗与欣含混不清地说,偷眼打量叶一的反应。
叶一明显呆愣住了,连身形都有一瞬间的僵硬。
罗与欣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反正点兵点将,只要凑够一帮人就行,到时候黑压压一片,谁还分的清谁是谁。
“小姐,如此行事……不妥。”理智占了上风,叶一出口提醒罗与欣,陛下的人情可不是说讨就讨的。
“哎呀!这你不用管,你就说愿不愿吧?”罗与欣知道叶一的顾虑,不过背靠皇帝舅舅,能办的不能办的,还不都是一句话的招呼。八壹中文網
“若能如此……自然是极好的。”叶一迟疑,终于还是直面内心深处的叫嚣,把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全然摒弃。
“那不就得了。听我一句话,也别忙着收拾包袱走人了,擎等我消息,把你那兄弟换下来也就是了。”罗与欣显得格外仗义,就差没拍着胸.脯立
一张军令状了。
事不宜迟,罗与欣很快就找李丹敏去了。
墨菊院里正是一片你侬我侬的暧昧,罗非和李丹敏算起来都是中年夫妻了,感情还是蜜里调油的甜。
听罗与欣说明来意,李丹敏沉下脸,罗非没吱声,这为人处世最重要的是讲究一个中庸之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妻子管教女儿的时候他并不插嘴,等俩人相看两厌,互相不对付的时候才是他出场,三言两语把她们劝开。
这可是个技术活,一不留神就要被双方揪住狠狠修理一顿的。
“你舅舅已经定下来了,再偷龙转凤也说不过去。”李丹敏耐心的跟娇女儿讲道理,反正就是不行。
不过没一会儿李丹敏就妥协了,罗与欣一番糖衣炮弹轰炸,加上罗非也劝慰,李丹敏就松口赶明儿进宫去跟叶晋南说道说道。
妥了。
叶晋南只听了个大概,就大手一挥准了,把那个叫韩微的换下来,又换一个沉默寡言的顶替上去,就让他们即时出发了。
叶一来跟罗与欣道谢,罗与欣正在看话本子,刚好看到刘生抛弃糟糠之妻执意迎娶官家小姐进门的桥段,叶一来了她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小姐,叶侍卫来了。”思思从背后推了推罗与欣,她才不情不愿地随口招待叶一,“叶侍卫来了,快坐吧。”
刘生的结发妻子也是个忠烈女子,一见刘生如此薄情寡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了官府公证,请了一纸和离书,堂堂正正地自请下堂,刘生惊惧交加,欲图挽留发妻……
所以后来怎么样了?
罗与欣急切地想知道后续情节,急慌慌跟叶一打个照面,继续懒散地倚靠在大迎枕上看起话本来。
“小姐,这些还是少看些为好,时间久了累眼睛。”叶拘谨地坐下,只占了一小块座椅,见罗与欣目不转睛地盯着话本看,有些不悦,语气依旧和缓,溶溶的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