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琮只让人把好进关的通道,咫尺之邻的出关路却吩咐下去,只同往常一般即可。
贩卖茶叶的商贩身上多多少少会有些熏过香的茶叶味道,刚从茶树上采摘下来,再自然烘干,全程都是结结实实的人工,为了节约成本,就尤茶农自己直接从邻近的国家贩运过来。
纪琮手下的人做事精细,一丝一毫的马脚也不曾露出来,就把来来往往的人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出关的除了茶商直接放行之外,任何人都要先被搜查一番。从随身携带的行李包袱,再到一寸都不放过的搜身,连着四五天下来,居然连丁点线索都找不着。
没有,那米粒般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两端隐隐泛着黑色的虫卵就像凭空消失在世间一般,按上回的法子愈发谨慎地搜查,还是一无所获。
纪琮一脸意料之中的了然,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只卷轴样的铜管,皎洁明亮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
“这是母虫,姑且还活着,只要把这铜管钻一个小缝隙出来,从过往人员身上绕一圈,自然能感知到虫卵的藏身之处。”纪琮把铜管递给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有绚烂的桃花绽放在一方小角落。
手帕叠的方方正正,暗示着主人的爱惜珍藏。纪琮略一思索,又重新把手帕放回怀兜里去,随手扯了一张白生生的宣纸擦了擦手,低头看匍匐在地上的黑衣人。
“去吧,过不了多久了了。”他这话声音极低,像是喃喃自语,蛊惑人心的幻术一般让人找不着东西南北。
毫无意外地,那黑衣人恭敬行礼,果然立时就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飞影朝天边飞过去了。
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连身家性命都不往眼里放。
按纪琮的吩咐,这批持通关文牒出关的将近二十人,装着母虫的铜管就放在离关卡仅五步之遥的地上。
兴许动物之间也存在心灵感应这种让人不知其所以然的东西存在,刚有人一条腿挤出了门,还来不及选择目的地就被一股势力死命地拖拽回来。
感应到虫卵的所在,母虫不再像方才飞蛾扑火一般扑棱着翅膀来回往铜管上撞击,终于安静下来,不过只有一瞬间罢了,似乎意识到什么,更为疯狂地撞击,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要冲破层层突围,直奔自己的虫卵而去。
“……放开它。”开口说话那人一身冷硬的盔甲,抬头看,赫然是许多个风云诡谲的夜里跟纪琮会面的那黑衣人。
“这……”为了避免母虫死亡,之前做过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专门奉命照顾看守这母虫,免得一不小心再断了线索,那就当真成了一块烫手山芋了。
“将军,这不合规矩。”反复给自己打了打气,那小侍卫才才终于开口,手心里死死攥着那只铜管。
母虫还在兀自地挣扎着,明明只不过一层单薄的隔膜,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来。
这铜管从外头看发现不了异样,从里往外看的时候才能发现这薄溜溜的一层膜,有些像蚕丝织就的,密密麻麻的丝缠成一团,层层交叠,母虫兴许是忌讳把这层膜损坏,身子挣扎两下,循着隐隐透过来的光亮往外钻,未果。
“放肆!是不是皮子痒了想松快松快?!”寅夜恭敬跪在纪琮身后的男子白日里赫然是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低低喝出这句话来吓唬那小喽啰。
“可这虫……”小侍卫到底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被上峰这么一吓就怂了,欲言又止,表情不知所措,手上愈发把那铜管攥紧了。
“你要是想弄死这母虫,再平白搭上一条命进去,本将军没意见。”冷飕飕的眼刀向他扫过去,那小侍卫身形哆嗦一下,想想也是这理,他一条贱命可不够赔这虫,还是听命办事,至于怎么着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虫子怕风,将军确定要将它放出来?”他抬了抬手,把露条缝的铜管举到眼前,觉得还是挣扎一下的好,把厉害说清楚,省得真蹬腿了算他的。
“叫你做你照做就是,哪里来的那许多话。”韩琦蹙眉,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太实心眼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连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怕风他当然知道,边关气候恶劣,如此也是无奈之举,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上他赞成主子的想法。
“那……那要是死了……”小侍卫嘴角耷拉下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儿,死了可千万不关他的事啊,他似乎已经预见自己被军棍伺候了……
“韩将军,您看,这批人是不是放了呢?”专事排查放行的下属一脸忐忑,讨好地摆出一副笑模样。
这边半晌没有动静,一长溜等着过关的着急了,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起来。
“你亲娘的,还让不让老子出去了?!婆娘还搁家暖被窝呢,再不回去婆娘把门闩上,今儿这火可灭不了咯!”一群糙汉子凑在一起就没别的话题可聊,净拿各自的婆姨开玩笑。
“哎呦老哥,你这可不行,夫纲不振呐!我们家那个……”有人接茬,绘声绘色地形容起他家媳妇的温顺熨帖来。
“啧啧啧,你们婆娘有没有未嫁的姐姐妹妹什么的?兄弟还是个老光棍呢,侄女也行,怪嫩生就行,真是带孩子也成……”一个贼头贼脑的瘦小男子两手缩在袖口,找着一个缝隙硬挤进去。
“死不了!”韩琦作势上前把铜管夺过来,烦的没脾气,这事不好声张,再激起民愤,让他们把情绪带出去,打草惊蛇,让逃窜在外的凶犯警觉就前功尽弃了。
母虫好像能听得懂人话,这时候也不再奋力挣扎,只安静的趴伏着,黑漆漆的眼眸只安安静静地盯着唯一能透出亮光的缝隙看,通体都是雪一样的白,愈发衬得眼睛黑洞洞的。
韩琦三下两下把铜管整个拆解开来,才发现母虫依旧出不来。
那一层薄薄的茧形成一个密闭空间,除了幅度极小的动作,只要一挣就蹭到蚕蛹似的隔膜。
须得把这层薄膜破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