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会掉馅饼……果真如此。”纪琮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眉心蹙起一道浅浅的“川”字,有疲惫油然而生,整个人都颓丧起来。
‘‘早晚是要收回去的吧?’’纪琮苦笑,勉强扯了扯嘴角,‘‘端看是什么时候了。’’
这云夜的江山稳不了多久了,左不过就这一段时日。
赶在叶晋东逼宫之前。
‘‘什么时候?’’纪琮这句问得没头没脑,彼此却是心知肚明。
‘‘时机未到,约莫到今年除夕了。’’叶晋东略一沉吟,如此回道,并不给出个具体的日期来。
纪琮冷冷嗤笑出声。
‘‘一将功成万骨枯,机会仅此一次,王爷可千万把握住时机才是。’’纪琮这话听着不像鼓励,提醒也不像,隐约有些威胁的意味。
‘‘纪大人尽管放心,在下心里有数。’’叶晋东手脚有些局促,多少年来习惯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龙椅,这时候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摆。
两人面和心不和,不过为了共同的利益姑且凑到一起,狼狈为奸,图谋云夜的江山罢了,至于信任……简直是天方夜谭。
纪琮回到府里就把那卷书找出来,摒退所有人,拿捏在手里,来回踱步。
该来的总会来,朦胧的面纱已经脱落,这时候他没理由不现身。
纪琮书房惯用沙漏计时,眼见足足半只管的细沙都纷纷扬扬流走,这偌大一间书房还是安静的只闻纪琮的呼吸声。
没来?
不应该才是。
纪琮索性不等了,安稳心神坐下批阅政务,一晃眼就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霜云亲自端上来摆放整齐,纪琮又让他原封不动地撤下去。
那点耀眼的夕阳终于依依不舍地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月光。
有人姗姗来迟,踩踏一地冷清的月光。
纪琮不回头,单凭烛光微弱的摇曳就能察觉出有人来了。
‘‘聪明,不愧是师父看中的。’’那人大步流星地过来,探头怼着纪琮的脸看,‘‘呦呵,长的还怪俊俏。’’
大惊小怪。
乡野出身。
没规矩。
纪琮抬手把笔端沾染饱了浓郁的墨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番,手下的笔画还是四平八稳的,半分仓促都看不出来。
是个能隐忍的。
不错,这小子看着不可亲近,又要死不死的鬼样子,性情却是一等一的好。
师父那糟老头子挑人还怪有眼光嘛。
“师弟,你该庆幸今儿个师父不在,否则非得揪着你痛饮一场不可。”那人朗声笑笑,光风霁月一般明朗,让人心生好感,毫不怀疑这就是个清朗的公子。
尤其手上握着一把水墨江山的折扇,扇骨单薄,又极能撑得起整个扇子的重量来。
携带方便轻巧,当真是一把防身的好武器。
‘‘明人不说暗话,想要我做什么,说吧。’’纪琮懒懒开口,不愿听这人没个正形,跟他胡乱扯些有的没的攀亲戚扯关系。
那人愣了愣,显然没想到纪琮竟然如此直白,不过下一瞬就释然,‘‘好小子,跟咱们一个脾性。’’
这话纪琮是不爱听的,他就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垂头时那人就不在目之所及了。
“嘿!早知道你这小子跟我对脾气,我该早点来找你。”某人不知道自己多讨人嫌,还巴巴地凑上来,生怕纪琮眼瞎瞅不见他这么大块头似的,非得在纪琮的视线范围里晃悠晃悠。
纪琮眉头锁得更紧了,唇角也抿紧,像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似的,把慕宁看得直翻白眼。
“哎我说师弟啊,你我师兄弟二人初次见面,不说你表示一二了,这脸面总得给吧?”
对了,他这小师弟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呢,如此鲁莽就出现在人家跟前,不怀疑他别有用心就奇了怪了。
“咳咳,我先自报家门,慕宁,咱俩是同门师兄弟,拜过把子的。”慕宁朝纪琮挑了挑眉,一副哥俩好的自来熟样儿。
谁跟他是师兄弟了,还拜把子,真是给自己长脸。
纪琮黑脸,默不作声地起身,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广袖,宽阔的袖口难免顺着砚台扫了一圈,就沾染了星星点点墨迹,浓郁,延展性极佳,那上头挺拔的竹也不曾幸免,好端端一身月牙白的外袍,因为这一片墨迹,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纪琮并不在意,一会儿换一件干净的就是了,赶紧摆脱这人才是当务之急。
纪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派出慕宁这样不着调不靠谱的人出来跟他交涉。
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纪琮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又颓然地松开,自顾自往外走,把慕宁一人留在书房。
慕宁不干,“师弟,你好歹管我叫一声师兄,怎么就如此不顾及我们之间的情分呢?”
嘴皮子麻溜地上下碰着,讪讪地噤声,慕宁脚下也不含糊,飞快地跟上去,背影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进来。”
纪琮停步在后院的一株毫不起眼的树前,靠近根茎的地方掏了个成人拳头大小的树洞,空空的,里头什么也没放。
纪琮把一只手伸进去,摸索两下,一拖一拽,就听机扩“咔咔”响两声,那树的位置往一边移动,留下一条通往里头的小路来。
这路只容一个人通过,纪琮先进去,在一个转弯等着慕宁跟上来。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反正纪琮怀里的火折子已经用完了,一会儿恐怕要摸黑出去了。
“可以好好说了。”这里绝对隐蔽,他们下来以后,还有人专门负责守着入口,提防着任何一个经过的可疑人。八壹中文網
“说什么?”慕宁有点懵,不知道师弟特意把他带来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来,还一副逼供的态度是个什么意思。
该说的都说了,纪琮就是这么来的,至于更多的,没师父他老人家的授意,原谅他有贼心没贼胆,愣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跟纪琮透露。
“关于我,关于你们,还有……那卷书。”
纪琮顿了顿,那卷书陪他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潜意识里他是不情愿同它分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