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朝阳长公主守了寡,接替额驸同公主行夫妻之实的,叶一,你还记得是谁吗?”
许是知道叶一并不如何将自己开出的条件放在眼里,叶晋南漫不经心地丢出一记重磅炸.弹来。
叶一英气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属下记得,是长公主身边贴身服侍的一名侍卫。”
似乎有什么突然从叶一脑海里纷纷叫嚣着炸裂开来,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蓦地就抵达了销.魂的云端。
“长公主青年丧夫,额驸为国捐躯,当时这可是一段佳话呢。”叶晋南暗示的意味愈发明显,就看叶一是否上道,能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了。
叶一黝黑而晶亮的瞳孔蓦地闪烁过一抹奇异的光,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僭越的奢求之情来。
是了,他知道陛下想要对他承诺什么了……
是小姐。
朝阳长公主的夫家是簪缨世家里出了名的门第森严,即使贵为公主之尊也不得优待,在夫君身死守寡之后也决不允许公主再嫁,更何况是住在夫家屋檐底下,却做豢养面首男宠一类的丢人现眼之事。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即使簪缨世家,有一位世世代代袭爵的铁帽子王,也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公主和贴身侍卫厮混在一起。
这其中前朝皇帝功不可没,没有他的授意,老死一位出嫁了的公主委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纪琮和叶晋东狼狈为奸,朕虽则不确定他们究竟到了何种境地,不过有一样是可以确定的……”叶晋南的眼神倏尔凌厉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雄鹰。
“只他们二人,决计翻卷不出如此的浪花来,背后必然还有旁支势力出力。”叶晋南很清楚,一母同胞的叶晋东除却一腔豪情壮志之外别无所长。
至于纪琮,初出茅庐的小喽啰一个,无甚背景势力,纪戎又是个耳朵根软的,平日里并不怎么管束纪琮,自然也不肯供给人力财力一类的支撑了。
说这二人背后无人指使,叶晋南只冷冷的从鼻孔里嗤笑出声,一个字都不信。
如果他猜测得不错,恐怕他的好儿子们,太子叶元泽,嫡长子叶落衡都不能毫无芥蒂地拍着胸脯跟他保证没躺这趟浑水。
一个个的,成天见儿的就没有个让他少操心的。
还是无忧好啊。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一个无知稚童的好来了。只顾着一张嘴上吃的欢快,从来不会跟他打机锋耍心机。
“西微国那边,也不能松懈。”叶晋南又叮嘱叶一,“朕总觉得,西微近来安生得有些过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西微和云夜边境摩擦不断,才是该有的正常状态,眼下如此安分,丝毫不符合西微的尿性。
“西微内政似乎出了些问题,西微国君前些时日冒犯了圣女,摄政王代理国政,倒也还算井井有条,并不一片忙乱。”叶一汇报埋伏在西微的探子收集来的情报,蹙着眉心,也觉得透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摄政王代为理政,那西微国君呢?”帝王身子前倾,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圣女幼微下令,禁足于寝宫十日。”
“这幼微,越俎代庖的事做得得心应手,西微帝也是个没能耐的草包,如何就落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里了呢?”叶晋南耻于西微帝为伍,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不屑。
“西微民众信圣教,比起西微皇室的威严来,还是圣女幼微的话更管用些。”
“十日,足够做很多事了,该换掉的人,顶多十日就上手了。”叶晋南若有所指,“摄政王,圣女,这两人一唱一和,正好将西微拿捏在手上摆弄得团团转。”
叶晋南讥讽地勾了勾唇角,闭眼不再言语,老神在在的,周围萦绕的至纯至净的龙气也逐渐四散开来。
“陛下怀疑西微圣女和摄政王暗中支持东王殿下吗?”叶一不知道叶晋南眼下掌握了多少信息,就首先试探着打听。
“东王做事谨慎,他以为不留下马脚朕就不可能顺着线索找到他。可惜他忘了一件事,物极必反,正是他毫无纰漏的计划才让朕顺藤摸瓜找到他那儿。”
叶晋南长叹一口气,表现得颇为惋惜似的,实则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微光,哪里看得出来半分叹息的模样。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该是东王殿下这样的人了。”叶一接话。
“叶一,你瞧这把椅子,”叶晋南拍了拍中空的扶手,发出空荡荡的撞击声,平日里的浑厚质感全然消失不见。
“这是……”叶一的瞳孔蓦地收缩两下,仔细打量起叶晋南身下的椅子来。
果然和往日的龙椅有些许不同。
“是东王殿下的那把?”
“也不知道,朕这皇弟坐上去的感觉究竟如何。”叶晋南喃喃自语,并不搭理叶一的问话,自顾自地摩挲着扶手上繁复的花纹。
“啪嗒。”
门外有细微的响声,叶一警惕地喝了一句“谁”,就风驰电掣地追了出去。
“叶一,回来,外头没人,什么人都没有。”叶晋南变了变脸色,却开口把叶一叫回来,“约莫是来找食吃的小鸟儿吧。”
叶晋南越是表现得不以为意,叶一就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方才躲在墙根。
他和陛下的谈话事关紧要,若是被无关之人听了去,对于彼此都不是好事。
况且单凭过人的直觉,叶一就知道方才过去的应该是个人,身量不高,身材干瘪。
可惜既然陛下说是鸟儿,那就只能是一只没甚眼力见儿的鸟儿。
“说吧,你都听见什么了。”叶晋南悠然自得地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换上一小撮新鲜的萌芽叶片,冲进去滚烫的水,就有纷繁的嫩芽四处散开,捉迷藏似的就是让人追寻不得。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来人吊儿郎当的,并不害怕叶晋南的皇帝身份,翘着二郎腿坐姿懒散,一把夺过叶晋南惯用的茶杯来,把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唉。已经不是年幼不懂事的时候了,怎的还如此冒冒失失不懂规矩。”叶晋南叹口气,听得出来带着些纵容的意味。
于是那个小少年愈发猖獗,几乎要把叶晋南从龙椅上挤下去了,“给我坐坐你这皇帝老儿的龙椅,一早就给我稀罕上了。”
叶晋南站起身,那人就一屁股蹲坐到龙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