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对他没念想吗?”
谢严穷追不舍地问,对这姑娘的回答很有兴趣。
然后就见这姑娘仰脸认真看他,脸庞白皙幼嫩,晨光熹微,映得她脸上细腻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眼瞳是和暗夜如出一辙的黝黑,如此专注地盯着什么事物看时,黑白分明,扇子一样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叫嚣着不安。
乖巧得不像话。
“没有,他简直有病一样。”她懊恼道,眉心渐生一层波澜,可见的确不喜欢纪琮。
“有病?这话倘若给纪琮听见,还不知该如何动怒呢。”谢严嗤笑,抱了幻夜入怀,漫不经心地把玩它的尾巴。
前途无量的少年大理寺卿,被自己心怡的女子嫌恶,怎一个惨字了得。
“那好,我送你回去,你就不能回来了。”略一思忖,谢严还是把话这么给她撂这儿。
没理由不让她知道。
她这一缕游魂从异世而来,是他一时兴起的结果,眼下是该修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小姑娘低头,一头丝绸一样微凉顺滑的发淌下来,遮住眼底的犹疑。
不过不自觉扭在一起的手指却暴露了此时的犹豫不决。
“要知道,姑娘的衣食住行样样都由罗府供给,霸占原本罗七小姐的身份,长此以往......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谢严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诱哄的空灵,再和那双无往不利的桃花眼对视一眼,罗与欣毫无异议败下阵来。
“活人总比死人有念想。”
这个问题罗与欣过了许久才回答,嗓音微哑,气势无端端萎靡下去。
垂头丧气的。
谢严如此想,指尖动了动,落在她发顶,像一只蝴蝶途经休憩,又飞快地离开了。
快到罗与欣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谁告诉你,她死了?”谢严眉眼带笑,是发自内心牵扯出来的愉悦。
倒是漂亮得人神共愤。
天机不可泄露,他可什么都没说。
“她不死,我是怎么来的?”
这不废话嘛。
谢严就是故意吊她胃口,她翻了个白眼,动作被男人尽数收入眼底。
“你回去,她回来。”
说完国师大人就潇洒地一甩袖子离开了,罗与欣想叫住他,想问什么,又想不起来,索性闭嘴了。
“把桃子带走,送你了。”
飘渺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桌上躺着一只白桃,是她刚才拒绝的那个。
不不不,她才不要。
她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过去,桃树伸展出枝桠拦住她的去路。
她往另一边躲,这枝桠却像长了眼似的,抢先一步拦住她,最后以她为圆心,四面八方将她包围起来。
它们无意伤害罗与欣,只是伸出触角柔柔地拍打她的手掌,还有的挂住她的头发让她走不了。
罗与欣来气,连植物也跟它主人一样仗势欺人吗?
她手上用力掰开桃树的枝桠,直接掰断了踩在脚下。
咔嚓。
咔嚓。
一下一下毫不留情,正在气头上,连它结出来火红的果子也置之脑后。
可惜以她一人之力,敌不过这一树茂密的枝桠,几乎是在她折断树枝的瞬间就冒出来别的顶替上去。
而且再生的表面覆着一层细密的刺,让罗与欣无从下手。
“走开!”她没办法,朝它们胡乱甩袖子。
然后就见它们果然散开了。
罗与欣:......
欠虐吗?
这些树枝盘根错节,一众细弱的拥护中间一只粗壮的。
此时中间那只擎着桌上那个白桃,颤巍巍地凑到罗与欣跟前来。
她默了默,接过来。
然后就见这群枝叶退开,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欢呼雀跃。
“送我回去。”
她攥了攥白桃,心想,这树应该能听懂。
四周蓦地暗下来,只有一条小路还算亮堂。
罗与欣跟着一路走出去,到半路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就躺在她的雕花拔步床上了。
今天守夜的是思思,这丫头睡得沉,在一边的罗汉床上轻轻打齁。
看了眼沙漏,才丑时一刻,罗与欣睁着眼看帐顶的花纹,一时思绪纷杂。
她起身喝水,余光瞄见床头的白桃,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枕边。
居然是跟她一起回来的。
她拿在手里翻看起来,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桃子,纯白,像是生长期没有见过太阳,所以营养不良。
“给我这个干嘛。”罗与欣嘟哝一声,有点摸不清谢严的意思。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大人,从她梦里来,还送给她一颗桃子做纪念?
不可思议。
不过......真的可以回家吗?
罗与欣眼里氤氲一层星光,光芒闪耀。
真的可以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那为什么不呢?
何况原本的罗与欣并没有死呢?那连着那些对罗家人的愧疚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只是很舍不得。
她很珍惜平白无故得来的新生,真正把罗家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尤其是罗家几个哥哥,对她好得没话说。
“我要回家了,你们的妹妹就可以回来了。”罗与欣呢喃道,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不知怎的,眼角沁了一滴泪出来,很快没入鬓角不见了。
其实她来这儿过得很开心,除了纪琮时不时地犯神经病之外,她还认识了殷琴和芸豆,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想怎么舍不得。
她还说要给殷琴找个好人家,家底殷实人品忠厚的商户之家就行,绝不再跟太子一族扯上关系。
还有芸豆,她说嫁人需得她哥哥张扬那样的才可以。
罗与欣还和殷琴一起打趣她,张家哥哥那般的男儿世间少有,她想讨来一个做夫婿,怕是熬成老姑娘也找不来。
唉。
可惜她要走了,也不知道那个罗与欣能不能接受她的朋友,跟殷琴和芸豆和睦相处。
大概不会吧。
那姑娘那么目中无人,她交往的不是什么世族贵女,论身份地位的确不如她,想让她们做朋友,难。
罗与欣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初时的激动散开,剩下的就只剩一团乱麻搅和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