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论其中潜藏的危险,镜湖的风光还是值得一看的。整片湖泊波澜不兴,光滑通透有如明镜,映照着漫天漂移的云朵。
秦悦在镜湖之畔坐了许久,一时竟分不清哪片天空是真实的。
夕阳西下,晓月初升。晨曦微露,彩霞翻飞。秦悦呆坐了好几日,终于下定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便入湖一探,看看那所谓的通天之路究竟在不在这儿!”
她正打算跳湖,忽又想起翡翠的话:“人为的险境,你自是可以安然避过,若是天地乾坤造就的险阻,想躲就没那么容易了。”
秦悦踌躇了一番。眼前这个镜湖,极有可能是翡翠口中那个“天地乾坤造就的险阻”。
当时翡翠警示她的时候,还道,她只要记着她是墨宁便可。
想当年,她不慎坠落镜湖,记忆全失,修为也被抹得一干二净,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谁。
秦悦暗暗忖道:“我若再入镜湖,倒极有可能忘了过去的一切,莫非翡翠那句提醒,便应验在这里?”
你只消一直记着,你是墨宁便可。
翡翠当日的话语萦绕在耳畔,秦悦越想越是认同:“我若能保证自己神志清晰,往事不忘,即便修为全无,单凭音攻之术也足够御敌了。”
秦悦拿出生妙笔,在自己的左手心写下了一个“墨”字,右手心写下一个“宁”字。
生妙笔尖沾了幻尘彩,便是遇水,也不会脱落。
秦悦自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慢慢走近不远处的湖泊,纵身一跳。
寒凉彻骨的湖水钻进了她的衣裳,眩晕的窒息感接踵而来。秦悦的意识尚算清醒,连忙拿出避水珠。
珠子散出温润的光芒,将冰冰凉凉的湖水逼退了些许。周围渐渐出现了新鲜的空气,秦悦睁开适才因头昏脑涨而紧闭的双眼,警惕而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本以为会如当初那般,掉进一个未知的世界,但过了很久,她仍在湖底飘飘荡荡,意识竟也奇迹般地保持着清明。
“人人都道镜湖古怪,不可擅自踏足,果真不错。”秦悦心中腹诽。
许久之后,眼前的情景依旧没有半分改变。秦悦有些不耐烦了,又觉得湖水凉意森森,很是刺骨,便打算游上岸,改日再入镜湖一探究竟。
孰料她奋力向上游的时候,竟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将她强行压了下来。与此同时,湖水像长了手一般,用力将她向下拖拽。秦悦本能地挣扎,却半分挣脱不得,只能由着湖水,把她带往不可名说的深渊。
“我是……墨宁。”秦悦咬牙提醒着自己。而后一道湍急的水流朝她奔涌而来,径直撞上了她的额头。
秦悦一阵头晕眼花,眼前竟出现了好几个幻影,这些幻影都是她的模样,衣着、修为、神色,各有不同。
秦悦扶着脑袋,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几个幻影却没有消失。细细看去,幻影存在于一面又一面的镜子中,镜中景象都熟悉得很,都好似曾经的经历。
秦悦略有失神。
这时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出现在她面前,摇头晃脑道:“镜湖宝鉴鉴平生,阡陌交通通天路。这位道友,你可要窥知尘世玄机?”
秦悦目露好奇:“你是何人?”
小人儿抖了抖精致的衣袍,“我便是镜湖的主宰,通天之路的守路人,万万年来,一直在此等候有缘之人。”
秦悦默念着“通天之路”四个字,心中划过几分悸动。
“我可是那位有缘人?”她问道。
“自然,自然。”小人儿老成庄重地颔,“你既能寻到这里,可见通天之路与你有缘。只是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你的造化。”
秦悦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了,你姓甚名谁,且报与我知晓。”小人儿拿出一支短小的毛笔,“举凡踏上通天之路的人,都是惊世之辈,天纵之材。籍籍无名之辈,断不可踏足浩浩通天之路。”
秦悦沉默了一瞬。姓甚名谁?她好似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仅如此,她现过往的一切,自己已经全无印象。
若不能报上名姓,岂不是不能踏足这道通天之路?
秦悦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额头,希望自己能想起几件往事。忽然看见手心一个字——宁。
她下意识地摊开另一只手。上面写着一个“墨”字。
这莫非……是我的名讳?
那我是姓宁名墨?还是姓墨名宁?
她正暗自猜度着,面前的小人儿已经等不及了,挥舞着毛笔,催促道:“报上名来。”
秦悦抬望着四周。眼前都是镜子,镜中照着同一个人。这人是个女子,额有一朵小莲,或坐或立,或喜或忧。
她隐约觉得,这个女子就是她自己。
她现“自己”大多时候都穿着一袭黑衣,心中暗道:“这般钟爱墨色,想来应是姓墨吧?”
她下定决心,道:“墨宁,我名唤墨宁。”
小人儿举着毛笔,龙飞凤舞地对着空气写下“墨宁”二字。金色的光芒透过这两个字散了出来,过了许久才渐渐消失。
“奇怪,我在通天之路守了万万年,从没有见过哪个人修的名讳沾了金芒。”小人儿低着头嘀咕了两句,“这人难不成注定是真仙?”
他抬起拇指大小的脑袋,肃然起敬道:“墨宁道友,你果真是通天之路的有缘人。请沿着这个方向走,那段阶梯便是通天之路。”
小人儿指着身后,秦悦看了一眼,那里果真有一段阶梯。
她缓步朝那儿走去。
身后传来小人儿意味深长的告诫:“墨宁道友,通天之路变幻多端,能领悟多少全看各人造化。凡事莫要强求,及时抽身为好。”
秦悦正欲道谢,却现那小人儿已经不见了踪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她一眼认出了镜中的自己——穿着玄色的衣裳,正微阖着眼眸,似在修炼。周遭嘈杂不已,自己却面容沉静,根本不为外物所扰。
视角转为俯瞰,原来自己正困在一口巨大的冰棺内,众人都在思忖离开的法子,唯她一人盘坐在角落,气定神闲地吐纳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