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娇与老爷子道别，然后和裴桁致一同离开病房。
看着老爷子眼睛里贼亮贼亮的，李叔温言提醒：“老爷子，崔小姐现在应该算是名花有主的。”
朱老爷子嫌弃地瞪了眼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中气十足：“你个不正经的，在我这里装啥正经。”
李叔脸上露出憨厚又带点羞涩的笑：“老爷子，咱们明天可以出院了吧？你这人也看到了……”
“哼。”老头羞恼地撇过头去。
这死崽子不能要了。老人家就那么点心思，他居然还戳穿……
…………
离开医院的两人自然不会知道病房里发生的事情。
问了裴桁致的饮食习惯，有没有忌口后，崔雪娇带着他去了个车程二十几分钟，app点评四星半的中餐厅。
餐厅布置简洁明快，生意很好，十一点过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在就餐。
两人找了个靠角落不受打搅的位置，点了三菜一汤。服务员送上凉茶。
崔雪娇习惯性地要了开水，把所谓的消毒餐具都洗烫过。
裴桁致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安静地在旁边看着。觉得她轻车熟路做这事，就挺意外。崔家的姑娘，也是随便养的吗？
“呃……要不换一家？”崔雪娇注意到裴桁致的目光，突然察觉自己选的地方可能不太合适。她觉得这样的环境还不错，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裴家小少爷……
“不用，很好。”裴桁致垂眸，笑了笑：“小时候来不起，后来没机会。今天正合适。”
崔雪娇脑子卡顿片刻，立刻就明白过来，面前这小少爷这经历怕也是一波三折那种。至于具体的情况，人家不方便提，她也不合适问。
饭店上菜的速度极快，他们点的东西很快就送了上来。两人一边吃一边说事。
“我个人建议他们私了后尽快离开江城，换一个地方生活。”裴桁致毫不避讳地说。他细嚼慢咽的吃相很斯文，反观崔雪娇就有点没眼看。
她吃饭并不粗鲁，动作不大，没有咀嚼的声响，但速度极快，津津有味的样子让与她同桌的裴桁致都忍不住想多夹上两筷子。
干饭她是认真的，说事也是认真的。
裴桁致一个没注意就被她带着多吃了小半碗。
“为什么？”崔雪娇放下粒米不沾的空碗，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也顺便给对方倒了大半杯。
江宁橙这件事情，无非三种走向。
其一，江家紧抓不放，一意孤行要送温述进去。温家找人顶锅，住院费都未必能讨到，后面九成的可能被温家找人报复。本来就势单力薄的江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几乎是必然；
其二，江家一声不吭，温家未必放心，估摸着还以为江家憋着引而不发，是要放什么大招，说不定就先下手为强，按死在泥泞里。
第三种，也就是裴桁致说的。把贪婪摆在温家面前，拿一笔钱走人。
“在那些人的认知里，任何东西都是有对价的。江家卖掉江宁橙换几百万，这是大部分人的选择，很现实。”
裴桁致冰冷地剖析他对这事的看法。见崔雪娇犹豫不决，他又补了一句：“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不过，这里还得有中间人。
我……可以帮你们出面。”
崔雪娇握着杯子的手一抖，被裴桁致最后一句给吓到了。赶紧笑着说：“没，没这个必要。”
她的想法与裴桁致有部分不谋而合，他说得显然更有道理。
毕竟同类更了解同类。
说白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江宁橙一家又怎么可能完全忍气吞声？除了怀恨在心就是憋大招。
哪一样都是温家不能允许的存在。
但裴桁致出面？
崔雪娇搓了搓脸，请不起啊，请不起。
“学姐不用多想，我其实也有私心的。老爷子喝了学姐给的果汁后，胃口和精神都好了许多，血脂血压的数据也不错。他的医生都挺惊讶。”
裴桁致脸上的笑容真实而温和，显然他心情很不错。
“学姐能来找我，我真的感觉很意外，也很高兴。”
“高兴我自投罗网？”
裴桁致笑得眉眼弯弯：“是高兴学姐没有厌恶我。”
崔雪娇：……
他要不要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学霸、校草、朱家老爷子心头肉……
朱家在东都可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虽然如今的掌权人不是朱老爷子，可他当年也是个大杀四方的存在，谁又敢轻视这头老而弥坚的凶兽？
“要不是时间太紧迫……”裴桁致没有往下说。
但他的意思就那么明显。
要不是时间紧迫，估计你的未婚夫能换一换。
换一换……
崔雪娇对这想法没有多开心。她觉得裴桁致就是奔着自己有奇效的萃取液来的吧？她喝过空间系统里的萃取液，和市面上的山楂汁截然不同，估计还自动过滤了山楂汁里对身体有害的部分成分？
山楂酸、黄酮类、三萜类化合物对身体有极大的好处，但鞣酸也很要命。
要知道中药有效成分水提的收率才10~30%，醇提也就5~20%。这会儿的崔雪娇压根就不晓得系统给自己开了个啥样的金手指。
面对面坐在餐厅里，崔雪娇转着手里的被子，心思复杂。
她觉得自己好像个渣男霸总。没钱的时候，觉得谁都看不起自己；有钱的时候，又希望看上自己的都不是为了钱。
其实这种事情哪有那么清晰的分界线呢？情绪价值和经济价值总要图一样吧……
对面裴桁致起身接了个电话，很快又重新回来。
崔雪娇趁着空档麻利地买了单，服务员给回收银条的时候让他给看见了。
“让学姐破费了，下次我来请。”
裴桁致微笑点头。
饭后，走出餐厅看到门口泊着的迈巴赫，崔雪娇才晓得李叔已经把朱老爷子给送回家了。
“走吧，我送你去市医院。”裴桁致不容分说地给她开了车门。
这会儿正值中午，太阳照得四处亮晃晃的，人都快要热成了狗。崔雪娇一刻也不想多呆，赶紧放拉杆箱，上车。
车子刚驶入正常车道，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崔雪娇垂眸看着素色糖纸包裹的棒棒糖，有些失笑地接过来，剥了糖纸塞进口中。
“谢谢。”她冲着裴桁致点头致谢。
这棒棒糖依旧是她喜欢的薄荷味，还带着冰凉，舒服。
江宁橙所在的市医院和西麓私立不远。李叔照裴桁致的意思，直接把车开进了医院的地下车库，准备等崔雪娇看过江宁橙后再送她去学校。
崔雪娇想着自己上去应该用不了太久，就勉为其难同意了。
轻车熟路到了江宁橙所在的科室，崔雪娇刚走到护士站，就听见一个女人大着嗓门在说话，声音老远都能听到。
“医生，73号病房能不能出院了啊？我们这都住了那么多天，别人三四天就出院了。”
“73号病人的情况，一般要住半个月左右，最少也在10天。这是根据你孩子的身体脏器损伤程度来判断的。”
“可是……可是我们，我们真的拿不出钱……”
“我看看，你这不是还有几万预存费用吗？报销一部分以后，自己也不会花费太多。”
“医生，这大概是多少啊？”
“预计在三万左右。”
“可是……”
“是钱重要，还是你儿子的身体更重要？”
“……”
崔雪娇想了想，73号病床？好像是江宁橙的？
她快走了几步到护士站一看，里面医生办公室里杵着的那个中年妇女果然是李淑芸，江宁橙的继母。
李淑芸还在拿着费用清单和医生掰扯着什么，医生一直耐着性子解释。
崔雪娇皱了皱眉头，没有打搅两人，径直去了病房。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过，另外两张床的病人都不在，病房里十分安静。
江宁橙正斜躺在床上看书。江莫莉不在，护工坐在他身边的木椅子里刷手机。
“怎么又来了？不用总是往我这里跑，很耽误学习时间。”
江宁橙看到进来的崔雪娇，放下手里的书，无奈地笑了笑。
崔雪娇看着他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庞，点头：“上学顺道。”
护工赶紧起身让座。
“辛苦你了，出去活动活动吧，我来陪他就好了。”崔雪娇向护工说。
护工看了眼江宁橙，得到他允许后，默默退出病房。他出去后，也听到了护士站的声音，一溜烟就跑没影了。这几天只要是江宁橙他妈在，必然横挑鼻子竖挑眼，把他给折腾坏了。要不是职责所在，又看在病人的份上，他早撂挑子走人。
“怎么样？有没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崔雪娇等了会儿，才在病床边的椅子里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江宁橙问。
少年垂眸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想尽快出院，反正在家休养和医院也差不多。”
崔雪娇看了眼他手背上的留置针：“你这是忽悠我没住过院？”
“张小棉不承认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不说其他，我的住院费都得自己垫付。我家条件……很难。”
江宁橙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淡似水，并没有太多的愤怒或者是怨怼。实际上他在得知张小棉矢口否认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情很难有个结果。
唯一的结果就是他自认倒霉，不了了之。而家里则背上一大笔债务，让本来就脆弱的家庭更加难以为继。
“住院的钱你不用担心，就当我借给你的，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崔雪娇拿起床头的一颗苹果冲他晃了晃：“吃一点？”
看着低头削苹果皮的高马尾少女，江宁橙眼神有瞬间从幽深变得迷茫。八壹中文網
“你……”
“学霸就是脑回路复杂，没有为什么，你不是在帮我补功课？”崔雪娇抬眼一扫，就知道江宁橙在迷糊什么：“你既然愿意帮我好好学习，为什么我不能帮你？”
“可是那不一样。”江宁橙固执摇头。
崔雪娇怎么可能说服不了个十七八的娃儿？
“你在你擅长的领域帮助我，我也可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助你。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给予的帮助是对等的。
或者说，你给予的帮助会改变我原有的人生轨迹呢？”
江宁橙张了张嘴。
“别说话，先让我说完。”
“哦。”乖觉闭嘴。
“周丹那天还说了，她觉得她以前只想混个本科画院，但现在打算冲国内顶级。我和顾青青的话，也有点小想法。你看，这就是你给到我们的帮助。
说起来，我能给更多，但你未必稀罕。”
崔雪娇一顿输出，江宁橙表面被说服。
她觉得累。
这些死小孩，笨点不行吗？
戴着一次性塑料手套崔雪娇仔细地把手里的苹果分块，去核，捅上牙签递了块给江宁橙。
他接在手里慢慢地啃着。
如今他能吃半流食，苹果这种性温的水果也没啥问题。
本来崔雪娇没什么把握说服江宁橙，可在他勉强认可了她的第一个说法后，她觉得第二件事情多少也有些把握。
“我有另外的事情和你说，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我，但一定要考虑仔细。”
江宁橙微微一顿，清澈的双眸静静地看向她：“你说，我听着。”
接下来，崔雪娇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把她搜集到的消息说给了江宁橙听。并把裴桁致的分析也一并细细向他摊开来讲。
江宁橙听了后一张脸煞白，垂眸安静地啃完手中的那瓣苹果后，苦笑了一下：“崔雪娇，我没得选，对不对。”
“几万块钱就能让我家雪上加霜，要是再来个庞然大物，只能粉身碎骨了。”
她同情地看着床上面色阴郁的少年，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劝慰他。
却忽听他笑叹一声，一字一顿地说：“你这样……我甚至会怀疑，你是不是温家故意请来的说客。”
崔雪娇愕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江宁橙。
“吧嗒~”
一脸愤慨的李淑芸推门走了进来。再多的不满在看到崔雪娇时，也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哎呀，小崔同学又来看我家宁橙啊？”
交流显然无法再进行下去，崔雪娇突然想起自己下车时，裴桁致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那会儿是不是就已经猜到江宁橙会这样揣摩自己嗯？
她起身客气地和李淑芸打了个招呼，又低头深深地看了眼还在盯着她的江宁橙：“你仔细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