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恰逢凉爽，树枝随风晃动，落下的影子成为了村子里人人喜爱的纳凉地。

“慢着点儿！”树下一人冲太阳底下跑着的小孩子喊着，又看了几眼这才转过脸去和一旁的人说话。

嬉笑声不断，就算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也只是悄悄瞅了眼自家大人。

若是没顾着这边倒也还好，一不留神对上冒着火星的双眼那就只好认命站起来，等着来自夜晚的数落。

树梢窸窸窣窣，惊掉了几片树叶。

细密的树叶间隙处隐约能看到不同的颜色，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树枝被惊得一颤，细细望过去，竟有只脚蹬在上头。

树下的人毫不知情，就算疑惑落叶也仅仅是抬头看一眼作罢。

一人手中理着毛线，嘴里倒豆子一般不停：“要说这小叶子也是可怜见的。爹娘没啦留下个哥哥，咱们都看着青哥儿是个老实孩子，人也能干，哪能想到……唉。”

旁边那人择着青菜，听见后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人师傅可满意青哥儿了，就打算把自己都知道的传给徒弟。”

她撂下一把择好的，力道有些重似乎也带有惋惜。

“人老师傅听说这事儿难过的呦，好几天没缓过来。现在又收了一个，听说不太行。”

边说边摇头，手上又停留了好几片叶子，弄得她带了些恼火。

“今儿咋了这是，这树活不久了？”

她站起身来绕着树干不住地往上看，那一人见她这样憋不住笑，缠毛线的手渐缓，眯了眯眼睛向一处看去。

“你停会儿。”

她猛地放下东西站起来，指着东边的一处拽着老姐妹就问：“你看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

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可眼睛看东西太过模糊，只能依靠旁人。

老姐妹被拽得一个踉跄，嘴里“哎呦哎呦”地喊着。

“咋了啊。”她说着目光不在意地看过去，却被天上升起的烟雾吓了一跳。

“还能是啥。”拽着对方就走直骂道，“走水了你个瞎子！”

原本风和日丽的一日，能看到的只有黑漫漫的一片。

耳边是不同人的哭闹，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鼻腔被刺激到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的是绿油油一片。

恍惚间认为是产生了幻觉，等她坐起身呼吸到不一样的空气后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真的。

余光进入了火红的光亮，撑在树枝上的手哆嗦着，当看到漫入树顶的黑烟时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眼睛止不住地酸疼，慌乱席卷了全身，咳声连连，最终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热意布满了整个身体，似乎泡在了汗水里。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另一番场景。

她盯着头顶的纱帐似乎回不了神，眼睛晕晕的。

不远处传来“吱呀”的声响，接着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

“醒了啊乖乖。”

程蔓手中捏着锦帕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松了口气，这孩子自从被送来后就睡了一天一夜。

来看了好多次都没醒，险些将她吓坏，还好找来的大夫都说是累坏了，休息够了就好。

她将纱帐收回去，一低头就看到满头大汗的白叶吓了一跳。

“呀！”程蔓将捂得紧紧的被子拉开些透气，本就黑瘦的小脸上如今更是泛红。

她给白叶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将她扶起来。

白叶整个人都愣愣的，任由面前的人帮她穿好衣服，领她出门。

看到门外的景色她有了一丝印象，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个人把她带到了这里，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她仰头看向牵着她的人，应是注意到了目光低下头和她对视，温柔地笑笑：“带你去吃东西。”

白叶眨眨眼睛点头给予回应。

当她看到吃饭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后，有些拘谨了起来。

凳子上铺上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软乎乎的。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个盛满了饭菜的白色的干净盘子，她甚至不敢伸手触碰白瓷勺子，就算被人塞到手里，她也不敢挪动一分，不敢看被触碰到的地方。

许是程蔓注意到白叶的目光，她瞪了眼面无表情的许冠清。

许冠清被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自家儿子带回来个孩子难不成还看不得？

若不是了解许随然的品行，光是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眼他就已经暴躁了。

他清了清嗓子，放轻声音问：“你是叫……白叶？”

哪怕许冠清刻意放缓了语气，突然出声还是将白叶吓了一跳。

勺子在碗边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听进耳中将近引起不妙的情绪。

程蔓使劲儿拍了下许冠清的胳膊，不满道：“你干什么？”

“我，我做什么了？”许冠清不解，他不过是问了一句话，又没有发脾气。

程蔓不愿再理他，见白叶手里捏着勺子不动了她不放心道：“不合口吗？”

白叶摇头。

“再吃一些吧。”程蔓看那碗粥都没见底，胃口这般小得吃多久才能养回来？

“我吃饱了，谢谢你们。”白叶仍旧捏着勺子小声回答。

程蔓心疼地摸了摸对方干枯的头发：“那行，你要不要再去歇歇。”

白叶犹豫着，看了眼二人就要下来。

“等等。”许冠清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白叶身子顿时坐直，听着他的问话：“你今年是多大了？”

“六岁。”

许冠清缓缓点头，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子：“再过几年送你去书院，你愿意吗？”

白叶的手指僵住，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小到可能自己都听不清：“我可以吗？”

她没有奢求过什么，进入这家院子是最令她难以想象的。

如今却告诉她还可以念书，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面。

而且她竟然看到许冠清真的点了头。

手指不自然地松开，落入碗中的勺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紧张地看向程蔓，程蔓却捏了捏她的脸：“先教我们小叶子认字，若是喜欢先生教就请回来。”

白叶感激地点头，眼眶逐渐红了。

回过头去看桌上的勺子，还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