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去侍候季夫人时对方还不是这副样子。
季夫人本家在城西的镇子上,当时还是沐家唯一的姑娘,伶俐又爱笑,左邻右舍都认得沐家有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沐夫人看人眼光毒辣,她时常告诫女儿:“燕儿找人定要找一个不敢同你大声说话的,需得将人拿捏住。”
就这样沐燕临近十六岁还未定亲。
在她十六岁生辰那日,沐夫人领了一个人进来:“以后你就跟在姑娘身边伺候着。”
沐燕瞧着那人十分拘谨,便猜想到什么,随口说了个理由将母亲打发走。
房间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你叫什么?”沐燕坐在那里声音轻轻的,唯恐会吓坏她。
那人虽拘谨却也肯说:“轻竹,奴婢名许轻竹。”
“轻竹。”
沐燕口中缓缓过了一遍这两个字,她从十六时那日开始叫起,一直叫到了现在。
许嬷嬷不知道季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或许表面上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内里悄悄转变了心思。
她看着季夫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叹了口气退下了。
许嬷嬷去了后面的院子,那是关着季华桃的地方。
门口站着两个人,许嬷嬷要进却被拦下。
“夫人说过任何人不能靠近这里。”
冷冰冰的话语砸向了许嬷嬷,她瞪着眼睛:“连我也不能吗?”
对方仍旧道:“这是夫人的意思。”
许嬷嬷冷哼一声:“若是夫人指名道姓不许我来你们再来跟我讲,现在把门打开。”八壹中文網
“嬷嬷您……”
“打开!”
二人对视片刻,这才沉默着打开门,在许嬷嬷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继续在外头守着。
屋内除却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歇脚的凳子外再没有什么了。
许嬷嬷刚一落脚,只觉得脚下硌得难受。
还顺带了一道“嘎嘣”声。
低头去看,移开脚后便能看到一大块的瓷片,边缘处还有刚才被踩掉的碎渣。
许嬷嬷看着那块碎渣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屋内有季华桃的声音喊她:“嬷嬷来了。”
许嬷嬷往前迈了一步,看着季华桃道:“二姑娘。”
季华桃这两日暂时将事情放下,睡得极好,无人叫她做事,饭菜又准时送来。
只是被关着总是难受的。
此刻见到人进来只想将事情打听清楚。
“为何要关我,嬷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去看许嬷嬷的脸,对方却不敢直视她只顾着躲开。
季华桃感受到一丝不寻常,原本同安家的婚事已经很奇怪了,这时候又把她关起来,倒像是非完成这件事不可。
她冷下脸,向前一步逼近她:“告诉我。”
许嬷嬷闭了闭眼睛,看向门口带着人拉远了一点。
她压着声音道:“是嬷嬷对不起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华桃更加困惑,看许嬷嬷这副样子只觉得事件不得了的事。
或许说出来心中的愧疚会减少一些吧。
许嬷嬷这样想着也就开了口:“瞧了那么多大夫,老爷的身子也不见好转。夫人怀疑是有什么东西,就……”
她看了季华桃一眼,咬咬牙接着道:“夫人从本家那儿听来的法子,说是选一个日子将女儿嫁出去,再用几道方法,这脏东西就会自己跑了。”
季华桃后退一步,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她的面上满是嘲讽,季家的人还是这么令人厌恶。
只是她抓住了那句话:“用什么方法赶跑它?”
她见许嬷嬷犹豫着不肯开口,心里的不妙越发严重。
季夫人并不是大富大贵出身,周围住着的更是来自多个地方的人。
他们那儿哪会有什么好的办法。
季华桃双手垂在身侧,拇指被往下压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舒了口气,追问道:“用什么方法?”
接着她便听到了最不敢去想的事情。
拔甲,这么一看前面那两道倒不算是什么了。
屋内一片寂静,季华桃脸色苍白地站着,微涨的唇内有牙印清晰可见。
许久,有人笑出了声。
无助又苍凉。
“嬷嬷请回。”
许嬷嬷看着她几近心死的样子有些不放心,但听她用沙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缓慢离去。
年岁过久的门被打开发出“嘎吱”的声响,很少有人能忍受得了这个。
但季华桃此刻站在那里仿佛四周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季夫人要做的这些无人知晓,家中的下人也仅仅是知道季华桃被关了起来。
自季老爷卧病在床那日,季净远就被季华林叫了出去。
如今在外好几日,季家众人对此并不在意。
身着灰色衣衫,长条形的巾布被随意地甩在了肩上,脸上洋溢着讨好般的笑意将人一个个地迎进去。
踏入这里时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楼中心有座高台,如今正被一块红布包围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
这里像是新开的。
前来的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四下观看,甚至有人提了只笼子。
盖着的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头鲜艳的毛色。
尽管被一一接待去了座位上,一楼处还是肩膀挨着肩膀。
一人面色冷酷地瞧着身边的人,若有人碰到他后他便是往那处拍拍。
身边的人见他这样子乐得止不住,揽着人的肩膀就去寻座位。
周围仍旧是闹哄哄的,在季净远眼中这种声音就像是在闹市街头。
而他身旁的人却丝毫不在意,甚至饶有兴趣地吃起了盘子里的花生米。
他看着对方的动作,语气间满是嫌弃:“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往嘴里扔了颗花生,身形懒散地坐着:“听曲儿啊。”
季净远的眉心狠狠地皱了一下,看了眼四周又看着下方的人来人往。
怎么也和听曲儿挂不上。
毕竟他们上回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季华林看他一眼便知晓他在想什么。
当即笑意更浓:“老是去安静的地方多没意思啊。远哥你也得时常出来遛遛,若不想一个人喊我一起便是。”
他说这话时眉眼轻松,眼皮随意地垂着,宽大的袖子被他闲碍事卷了几下挂在小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