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崔神医没忍住笑出了声,缺根筋地感慨道,“原来盛德堂要驴鞭,是为了县令大人啊。”
驴鞭?
电光火石之间,程大牛想到了进城以后,身价不断飞涨的野驴。
难道是那些人都是想给县令老爷送礼?
如果真是急需之物,他得想办法让卢县令知道,他们家有最强壮的野驴才行。
程大牛正想跟聪慧过人的二儿子商议,就看到他丝毫没注意到崔神医的话,仍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县令审案。
然而围观百姓听得懂啊,兴奋得交头接耳,眼神时不时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惋惜。
程小棠没料到那个叫卢士翰的胖子,居然还能再送一波人头。
眼瞅着县令大人的脸色隐隐发青,她确定,这局稳了。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宋官差怒目圆睁,高声喝止愈发不像话的议论声。
他们县令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是难得的好官。身患隐疾已经够可怜了,这些百姓还在伤口上撒盐,实在过分。
卢县令感受到下属的维护,眼神愈发冰冷,“来人,将张德和李康带下去分开问话。”
“问清楚,是怎么被打成这样的。”
张德和李康刚要开口,就被衙役捂住嘴,满脸惊慌地被带了下去。
“大人公务繁忙,民妇只是与人起了口角,无状要告。”卢夫人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紧紧搂住口无遮拦的儿子,萌生退意。
然而到这个地步,由不得她说走就走。
卢县令一挥手,就有人上前分开卢夫人和卢士翰,冷笑一声道:“月桃,卢士翰,你们在公堂之上状告他人盗取财物,可有证据?”
卢士翰再傻也明白过来,小堂叔生气了。
他那双被胖脸挤得只剩缝的小眼睛闪烁着不安,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主子能躲,奴婢却不敢装死。
月桃死死盯着程小棠手心的平安扣,硬着头皮道:“启禀大人,那枚平安扣由白玉打造,价值百两白银以上。”
“我家公子把玩的时候,被他们盯上偷走。”
“大人明鉴,这家人还穿着打补丁的衣裳,不可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配饰。”
这话有些以貌取人,却勉强站得住脚。
丰源县并不富裕,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吃穿嚼用也就花个十来两银子。
听到那枚平安扣居然价值百两,纷纷放下卢县令的隐疾,再次打量起谢玲花等人,怎么都看不出大户人家的娇贵。
尤其是谢玲花和程天福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一看就是辛苦劳作之人。
卢夫人轻舒一口气,她能确定这枚平安扣不是在安庆银楼买的。不管那家人是从哪里得来的,如今也找不出凭证。
双方各执一词,就是一笔糊涂账。
她如今不想教训人,只求赶紧回去找夫君,商量该怎么补救跟县令堂弟的关系。
程小棠等的就是月桃扯到平安扣上,稚嫩的声音带着极为明显的嘲讽,“你说,百两白银?”
“连羊脂玉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是自己的。”
“这么大的人,怎么脸都不要。”
月桃震惊地看向程小棠,就连卢夫人都愕然地开口反驳,“胡说!那绝不是羊脂玉!”
“你一个穷酸野丫头,见过羊脂玉吗?”卢士翰鄙夷地嘲笑道。
区区乡下贱民,怎么可能有羊脂玉那样的珍品。
他都没有!
程小棠摩挲着平安扣上的图腾,一步一步引着他们自爆,“那你们敢说,上面有什么图案吗?”
“总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这就是她准备好的陷阱,只要卢县令不袒护,就能坐实月桃和卢士翰是诬告。
程小棠将平安扣高举过头顶,声音软糯却坚定,“请大人,明鉴。”
月桃眼睁睁看着卢县令让人将平安扣收上去,心中生出巨大的恐慌,寓意吉祥的图案那么多,她根本不敢赌。
“小公子贴身之物,奴婢不曾细看。”
卢夫人一听月桃说这种话,差点啐一口牙。
好一个贱婢,居然把事情往她儿子身上推,回去就把她发卖到勾栏。
“卢士翰,你来说。”卢县令俯视着卢夫人母子,淡淡道,“自己的东西,总该认得。”
卢士翰根本答不上来,无助之下张开嘴大哭起来。
“回话!”卢县令一拍惊堂木,“卢士翰,那枚平安扣到底是不是你的?”
“年满十一可上刑,再不从实招来,杖刑伺候!”
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卢士翰听到杖刑,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被隔开的卢夫人见儿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彻底绷不住了,磕头求饶,“大人,翰儿还是个孩子啊,他什么都不懂。”
“大人要打,就打我。都是民妇的错。”
“堵住她的嘴。”卢县令被吵得头疼,轻捏眉心,“一个个来,不急。”
上前压住卢夫人的不是衙役,而是负责扫撒的粗壮婆子,算是给她保留最后的颜面。
“我不玩了!”卢士翰猛地站起来往外跑,“我要回家!祖父!爹爹!快来救我!小叔要打死我了!”
刚跑到大堂门口,就被盯着他的程天禄挡住了去路。
“滚开!”卢士翰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程大牛上前反剪住卢士翰的双臂扣住往下压,砰的一声,让他结结实实跪在了石板上。
钻心的疼让卢士翰痛得两眼发黑,喊都喊不出来。
“官爷,我们拦住逃犯了。”程天禄对晚了一步冲上来的官差们行礼道。
崔神医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了一步,这孩子看着斯文,心够黑啊。
一句话,既替亲爹的用力过猛找了借口,又给卢士翰扣了畏罪潜逃的罪名。
重新被压着跪回堂下,卢士翰彻底老实了,拿出在祖父面前认错的乖巧姿态,“小叔,我不认得那个平安扣。”
“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月桃头磕得砰砰作响,“大人,是奴婢有眼无珠,认错了平安扣。”
“误会,就是一场误会,奴婢愿意赔罪道歉。”
惹完事再赔点银子打发,这一套卢士翰很熟悉,立即找回感觉,大言不惭道:“你们想要多少银子,只管说。”
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看得卢县令厌恶不已。
族里那些老东西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让他过继的儿子,还真是懂事乖巧。
这场纠纷,连案子都称不上。
若不是这对母子行事愈发不像话,卢县令又有更深一层的盘算,根本不屑于公开审理。
卢县令快速浏览了主簿记录下的供词,让下属将平安扣还给小丫头,“谢氏,你们现在是苦主,有何诉求可以直说。”
生平第一次进衙门,谢玲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能完好地离开已经是很满足了。
县令老爷这么问,她也不敢说真心话。
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谢玲花只想赶紧带着孩子们离开丰源县,免得对方又有什么亲戚冒出来。
正打算谢恩走人,就听到熟悉的稚嫩声音。
“大人,我有诉求。”
程小棠挺直腰板,郑重其事道:“大人,月桃和卢士翰指控我偷盗平安扣,又亲口承认是诬告。”
“诬告反坐,罪加一等。”
隐约猜到诬告反坐是什么含义的卢夫人,像是见鬼一般瞪着程小棠。
程小棠轻轻磕了个头,“请大人,明察。”
她要的,可不是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