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舒等到栖云道长收起银针,确定程小棠身体无恙后才开口,“以后不可在亥时后入睡。”
他的眸色偏浅,五官极为精致,不笑时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
又因为不喜多言,即便是平淡的语调,旁人听起来也有压迫感。
程小棠乖巧地认错,“我以后肯定早睡早起。”
“昀舒哥哥不要生气了。”
她是真没想到,熬一个通宵的后果居然这么严重。
萧昀舒神色稍缓,正要解释说不是生气,就被栖云道长抢了白,“你吓唬棠宝作甚?”
“此事责任在我,没有嘱咐到位。”
栖云道长原本还想教育徒弟两句,看到萧昀舒越俎代庖,又不乐意了,温声哄道:“乖徒儿不怕,有师父在。”
“刚才是最后一次针灸,你以后不会再手脚冰凉,开不开心?”
这次昏迷算是歪打正着,不仅没有影响行针的效果,反而促进了对药浴的吸收,两天就达到了半个月的效果。
他先前不说,是不想影响老程家人教育孩子。
程小棠搓搓手,感受到掌心的热度,笑眼弯弯地脆声道:“开心!”
“可有注意事项?”萧昀舒握住白胖的小手,眉眼舒展开,凝视着栖云道长,“不要再遗漏。”
在他看来,棠宝昏迷一事,责任本就在栖云道长身上。
这般不着调的大夫,也就是医术比崔云朝高一些,又有武艺傍身,才至今没挨过打。
栖云道长自知理亏,扭过头对着程大牛夫妻俩道:“棠宝现在的身体与普通孩子无异,以后只要吃好睡好,多加锻炼。”
听到这般笃定的话,老程家人皆是喜上眉梢。
程小棠从出生起就身子弱,连哭声都比别的婴儿小。三岁之前一直懵懵懂懂,还被人在暗地里叫傻妞。
好不容易开窍,偏偏在逃荒路上,不是生病就是遇险,几次差点没了小命。
直到落户关凌村,家里日子一天好过一天,将她养成个白里透红的胖娃娃,仍旧始终绷着一根弦。
谢玲花再三确认,女儿此生不会再被先天不足影响,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一直很内疚,仗着顺利生育过三个孩子,就在怀胎时跟着跑镖,害得女儿吃了那么多苦。
“咋了这是?”
程大牛轻抚着媳妇儿的背,眉开眼笑地打趣,“棠宝身体好是大喜事,怎么还哭上了?”
程小棠体贴地走上前,把手搓得更热乎,握住谢玲花的手,用行动证实栖云道长的结论,“阿娘,我给你暖暖手。”
谢玲花的手上和脸上同时一热,抱起女儿的同时,狠狠横了程大牛一眼:多大年纪了,还没个正型!
老程家人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对着栖云道长就是一顿夸,比神仙下凡还厉害。
栖云道长礼尚往来,夸程老太和程大牛夫妻俩将孩子养得精细,夸程天福和程天禄悉心照顾妹妹。
连刚从地里回来的程二牛都被夸了一句,说他粮食种得好,养身体。
眼见气氛从三堂会审转变为夸夸大会,为了避免让大家回忆起熬夜的事情,程小棠决定暂时将蒸馏器的图纸压箱底。
她需要好好研究下白酒的市场前景,寻找一个契机。
正好家里的饭馆生意稳步上升,需要在镇上挑一家酒肆合作,程小棠挤出午休的时间,跟着四婶去打听。
江南一带时下最流行的是云液酒、琼酥酒、瑶池酒等黄酒,光听瑰丽的名字,就知道价格不菲,主要受众是世家勋贵。
不过上有珍品,下有平替。
小小的武泰镇就有三家酒肆,一壶酒从十五文到七十五文不等。
除此之外,造价更便宜、入口更温润的甜味果酒也广受欢迎,王氏就很擅长酿造北方的梨酒。
筹备饭馆的时候,正好秋梨成熟,就酿了一批留作过年喝。
恰好成了同福饭馆的招牌之一,供不应求。
老程家人都好酒,萧爷爷也对她之前兑换出来的白酒念念不忘,满天下重金寻找类似的烈酒。
最可怜的是栖云道长,只听说过,没尝过,每每想到就要无理取闹一番。
主要是埋怨萧昀舒没早点让他来关凌村,不然就能尝到让萧崇、程大牛都喝醉的顶级烈酒。
为此栖云道长还算过一卦,试图找出村里何处埋藏着陈年佳酿。
卦象显示的是近在咫尺。
程小棠在旁看着,暗自心惊。
原来师父真的会算卦,不是她爷爷那样的。
幸好天机总是含糊而缥缈,而她出于谨慎起见,没找到合适的兑换出白酒。
“小舒,是不是你藏起来了?”栖云道长环视一周,盯上了萧昀舒。
他现在暂住于萧宅扩建出来的院子里,所谓近在咫尺,肯定是在萧家人的地盘。
以萧老爷子嗜酒如命的性格,若是知道肯定早就挖出来了。
萧昀舒不置可否,只提醒栖云道长好歹是全真教的道士,别忘了清规戒律。
全真教是道家中最严的清修一脉,内修心性,外度众生。除了不剃度外,与出家和尚差不多,戒荤戒酒,斩断红尘。
然而栖云道长连道袍都很少穿,喝酒必吃下酒菜,起码两荤一素。
“道法自然,遵从本心也是道。”
栖云道长一派世外高人的风姿,“你还小,把酒拿出来,贫道就代表上苍原谅你。“
“不需要。”
萧昀舒对道士的想法毫无兴趣,垂眸看着桌上的图纸,“鲁方,这是炼丹炉?”
当今圣上为了炼丹,能把灵芝当干柴烧,消耗了不知道多少真金白银,他可不敢在萧昀舒面前提炼丹。
栖云道长拿起图纸端详半晌,“这就是炼丹炉。”
“我造过好几个炉子,其中就有这种样式的。看着新奇,不是很好用。”
程小棠大眼睛里满是崇拜,“师父,您还会造炼丹炉呀?”
那就更好了。
从炼丹到蒸馏酒,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