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就跑出来，你也不怕吓到人？”沈行知打不过黑山老妖，但不妨碍他嘴硬。

“难道本王比人还可怕吗？”黑山老妖从来不和沈行知嘴炮，不爽了就直接一个滚字吐出，但这次他竟然与沈行知针锋相对起来。

沈行知一时语塞。黑山老妖坏吗？

还真说不上来，至少沈行知无论从原本影视这类地方了解，还是亲身降临这个世界所见所闻，都找不到黑山老妖十恶不赦的确凿罪证。

甚至因为他多次出入枉死地狱，所见那也是一个秩序井然的阴魂世界，说明黑山老妖是一个讲规矩的鬼。

至于黑山老妖一手毁灭黑山县，别说黑山老妖了，就是沈行知有那实力，见到乔语薇临死的那一幕，他可能比黑山老妖还狠。

“人确实可怕，但终究还是有好人的嘛......”沈行知只能含糊的说道，还好他脑回路虽然奇葩，但至少还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黑山老妖沉默了片刻，而后难听的声音响起：“会越来越少的。”

“少不代表没有嘛。”沈行知下意识的说道。

“很快就会连人都没有了。”黑山老妖莫名其妙的来一句。

黑山老妖化身是水，依旧没有明显的五官，更加看不到他的表情。

“什么意思，你要灭世？”沈行知神色无比严肃，他不觉得黑山老妖在开玩笑，而对方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水人点了点头，而后黑山老妖毫不顾忌的说道：“这世道糜烂人不如鬼，还不如将人全部变成鬼，由本王来统领这十方鬼域，重塑一个全新的世界。”

沈行知听得是心惊胆战，很想骂一句‘神经病’。

但他不敢！

黑山鬼王这个想法，不禁让沈行知想起了另一个人，一个叫拜月教主的人。

“你认为这世道糜烂再无可救药？这世间好人将会绝迹？”沈行知大概能理解黑山老妖的想法，但是他绝对不认同这种想法。

就像很多人能理解拜月教主，甚至同情他，但是不会去认同他的做法，更不会去跟着一起疯。

“难道不是吗？反正已经天地失序天人五衰，后面接着就是阴阳逆乱，人道当灭鬼道大兴，这个世界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继续运行罢了。”黑山老妖说的是头头是道，显然他对自己的理念深信不疑。

沈行知有些一头雾水，天地失序天人五衰他听到过几次了，阴阳逆乱倒是第一次听说，这话从黑山老妖口中说出，感觉阴间好像真的要取代阳世一样。

“什么意思？”沈行知感觉自己就要快接触到聊斋世界的真正核心了。

“在枉死城中有无数冤魂，其中也有不少生前想要改变世道的，可到头来无一不是碰的头破血流惨淡收场。这人世就像一口缸，若这缸都是清水还罢，滴入几滴浑浊还看不出来。可若这缸中水已经浑浊不堪，清水进去也会浑浊。别说一个你，就是十个八个，也休想将这世道变得天朗水清。”黑山老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沈行知竟然感觉他说的很有道理。

接着还不等沈行知开口，黑山老妖又继续说道：“就算你了不起，就算你有本事，你砸了这口浑浊的缸，也不过是换上另一口缸罢了，迟早那还是一缸浑水，所以根源就出在人身上，只有人没了，才能建立一个真正有序的天地。”

好了，石锤了，这黑山老妖就是拜月教主模式，人心易变，那就把人清理掉。

沈行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自己就是人，站在人的角度来说，黑山老妖绝对大反派无疑。

可站在一个世界来看，以前这个世界是以人的视角在定义，如果鬼足够强大，同样可以以鬼的视角去定义。

那么就会出现一种很奇怪的想象，世界的主宰变成鬼，在鬼的眼中，人就是一种不应存在，或者人只是鬼这种文明之前的一个时代。

道理上确实能说通。

“怎么样？来做鬼吧，本王惜你之才，只要你愿意做鬼，我便与你共享这天地间的一切。”黑山老妖再次让沈行知做鬼，并且开出了一个很诱人价码。

“那个......我还想再抢救一下。人族自诞生就是一部苦难史，但是无论经历何等危机，最终反而一步步的在向前迈进，让人族可以做到不断进步完善的，正是你认为会消失的善良和信任，那怕这世界只有一个正直的人了，那怕只有一个甘愿为他人牺牲的人了，我觉得希望就还在。”沈行知还在坚持着，他这不是嘴硬，而是真的还相信有爱与希望。

组成黑山老妖的那团水忽然炸开，好像失去了约束一般，散落一地留下一滩水渍。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黑山老妖元神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提醒的话。

一场不欢而散的交流，谁也没说服谁。

沈行知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也快半年了，他甚至连完成任务的方向都没有，关键昨日见到乔语薇，自己这个表妹竟然也劝自己做鬼。

沈行知徒步向城隍庙走回去，他一边走一边在思考，等回到城隍庙已经是晚上了。

庙门口乔语薇依门而立，好像一个望夫归来的寻常女子，她的脸上还是浅浅的笑容。

本来这是很温馨也很唯美的一幅画面，可沈行知看到乔语薇时，却觉得这一切看起来无比诡异。

那种感觉有些说不出来，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世界被一分为二。

一半是正常的人的世界，而另一半是鬼的世界。

在人的世界，沈行知是那个一心帮助表妹完成心愿的兄长，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开山凿渠，每日挥刀三千次。

在鬼的世界，有一个已经死去的表妹，她憎恨人，厌恶肮脏的人世，她在等着自己的表哥变成鬼。

因为做鬼比做人更轻松。

“表哥想好了吗？杀光所有人，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乔语薇怎么看都是一个懂事乖巧的妹妹，但是她一开口就让气氛更加诡异。

沈行知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在受到精神攻击，无论是黑山老妖还是乔语薇都在劝自己做鬼杀人，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穿越之初，靠精神输出忽悠死梅超风一样。

难道这就是报应？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自己pua死了梅超风，现在自己也成了被pua的对象？

如果说单纯为了完成任务获得命运值，顺着乔语薇的心愿去做，自己确实应该杀光所有的人，那样等于完成乔语薇的心愿，理论上就能获得命运值。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没对！”忽然沈行知一个激灵，他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

自己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确实很诡异，诡异到沈行知感觉自己都陷入了一层层的怀疑和自我否定中。

“刚才黑山老妖来找过我了，能给我说说关于黑山老妖的事吗？”沈行知没有回答乔语薇的问题，他神色如常的走近了城隍庙，就像一个在外劳作了一天回到家的普通人。

乔语薇也没有继续追问，跟着沈行知走近了城隍殿，可惜里面并没有备好饭菜，劳作一天的人回家后并不能饱餐一顿。

沈行知看起来有些疲惫，顺势坐在地上，背靠着没有泥像的供台。

乔语薇也很自然的坐在了沈行知身旁，两人挨的很近，甚至乔语薇都靠到了沈行知的身上。

但也仅此而已，就像妹妹靠在哥哥身上一样。

“原本的枉死城其实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那时候枉死城比任何地方都混乱，来到枉死城的鬼，都是愤恨而死，被虐杀而死，它们死后变成了恶鬼厉鬼，在枉死城充斥着杀戮，所有的鬼相互厮杀，相互吞噬......”乔语薇像讲故事一样说道，她没有给沈行知将黑山老妖，而是先讲起了枉死城。

沈行知没有打岔，他不用猜都知道黑山老妖身上一定有很长很长的故事，他有耐心将这个故事听完。

“都说天道好轮回，正义可能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可是枉死城的冤魂，他们就是做了鬼也等不到正义降临的那一天......或许有人认为，死后的世界就是公平的，其实这天地间根本就没有公平！”

乔语薇继续说着，故事都不怎像故事了，更像是一种感悟，一种做了人然后又做了鬼的感悟。

“黑山老妖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冤魂，甚至他比大多数冤魂都要弱小。来到枉死城后，黑山老妖四处躲藏，他逃避，忍让，但终究还是被其它厉鬼逼上了绝路。这世间有太多的恶人恶鬼，要想生存就只能奋起反抗，只有比他们更恶！”

“后面的事表哥应该已经猜到了，黑山老妖成了最恶的厉鬼，他掌控了枉死城，在这个混乱的地方重新建立了秩序，他成了所有恶鬼厉鬼的王。”

乔语薇终于讲完了，她略过了许多精彩或者悲壮的地方，但仅仅如此，沈行知也能感受到，一代鬼王崛起的......

沈行知想了半天，最后用了壮烈这个词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