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么,都是祸国殃民的辣鸡,小皇帝恨他也是应该的。
余知乐环顾四周,发现屋里的陈设不仅仅是简单,已经到了简陋的程度。
一把椅子和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床上一席草垫子,被子上满是补丁。
这也才惨了点吧?再怎么说也是帝师,还是上觋,在这个年代,男巫地位可是很尊贵的,就算是皇帝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相对而言,这位前任上觋的待遇就太悲催了。
随手翻了翻,在枕头下面翻出一本巫毒册,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有啥用,顺手牵羊揣进了怀里。
低头看见地上有黑色的液体凝固痕迹,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血渍。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致使小皇帝如此恨他?”
像是没听见一样,老宫女埋头开始收拾火盆,再次归于沉默。
看她那个态度,是打算不再多言了。
既然这样,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必要。
她的主子是奸臣是忠臣,是被谋害还是自杀,跟主线任务有个屁的关系,他纠结这个干嘛呢!
“走吧,咱回去。”
“是。”这一次老宫女顺从了,她收拾妥当后,拎着装载火盆的包袱默默跟在了余知乐的身后。
还未踏出院子,当他们路过石桌时,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空碗,碗里有好几只死虫子的尸体。
他好奇的拿起碗闻了闻,因为时间太久,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了,但还是留存了一点点的苦杏仁味:“你主子死了多久了?”
“半年。”
“中毒死的?”
老宫女抓着自己的衣边,摇了摇头:“不是。”
或许是触景生情,她拿过余知乐手里的碗,神情悲伤道:“这是陛下给大人送莲子羹用的碗,每日都会让他贴身的太监送,日日不间断,大人本就身子骨不好,喝了羹之后更差了。”
以为她是个闷葫芦,问不出个所以然,哪知道一旦开了头,就滔滔不绝了。
“你的意思——他是被皇帝害死的?”
怜惜听了,脸色骤白,吓得跪在地上:“老奴什么都没说啊!娘娘您可不能这般冤枉老奴!”
余知乐端详了她一阵,终是看出了些端倪:“怜惜,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的主子沉冤昭雪吧?”
这话让怜惜头低得更低了,差点就要脑门磕地。
原来她是有这样打算的——
“你找我为你主子沉冤昭雪不是笑话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妃,哪能轮到我断案?”
倏地抬起脸,怜惜定睛看向余知乐,无比笃定道:“只有您能帮到我的主子了——”
话说一半,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完了,咱走迟了。”她低声开口,赶忙拉着余知乐躲在了石桌下面。
看她那熟练程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余知乐不知道自己干嘛也要跟着躲,偷摸烧纸的又不是自己,不过他还是捂住了嘴巴,大气不敢出一声。
随即他看见一双黄色的长靴出现在了前面,那靴子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靴子侧翼绣着一对龙。
这个纹饰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使用,余知乐一下子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大半夜的不睡觉,这小皇帝跑到一个奸臣的院子瞎晃悠什么呢?
他和老宫女挤在一起,可以清晰的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恨意都没错过。
她恨小皇帝吗?
幸好现在是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又没有路灯,四周都很昏暗,这个石桌面也足够大,可以把他俩一同遮起来,这要是在白天肯定暴露无遗。
那双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停住了,复又回到石桌边。
余知乐紧张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默默祈祷这个阴晴不定的小皇帝赶紧离开。
没想到祈祷一点都不奏效,小皇帝不仅没走开,反而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淦!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慢慢的过去,小皇帝的屁`股就像是钉在了凳子上,拔不起来了,余知乐越是期盼他走,他越是坐得久。
然后余知乐听见了小皇帝摆弄碗的声音。
他弄碗干嘛?
正诧异着,突然一张脸赫然出现在了桌子底下,直勾勾的盯着余知乐,死死瞪着他,那张脸既僵硬又冷冰,仿佛是一个假人,不带一丝感情:“你们躲为何躲在这里?”
小皇帝发现了他俩,余知乐只是被吓了一跳,老宫女却仿佛是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吓得惊呼一声钻出了石桌,跪在小皇帝跟前连连叩首。
“陛下!老奴老糊涂了!领着颜妃娘娘走错了路!误入了大人的府邸!”
没想到她还有点急智,不过这种谎话换了谁都不可能相信,余知乐胆战心惊的预测今天他俩肯定是凉凉了。
尤其是这位小皇帝本就想杀了自己,虽然他还不清楚自己被杀的原因。
“你是他的贴身奴婢,对这里早已驾轻就熟,迷路吗?我怎么不信?”
小皇帝说着,明明应是质问的,口气却平铺直叙,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木偶,无喜无怒。
转而瞧向了还傻楞着的余知乐:“你说。”
说个屁!老子还是懵的。
心里这么想着,他可不敢说出来,摆低了姿态道:“臣妾失忆了,认不得路,所以让怜惜姑姑领路,可怜她岁数大了,也认不得——”
“你失忆了?”小皇帝掐住了这句话,开始细细琢磨起来,“都不记得了?还是只有一两件事忘了?”
“都不记得了。”
余知乐感到小皇帝似乎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松的气是因为个什么。
然后小皇帝拧紧眉头,死死睨着他俩,那双凤眼里的神色他看不懂。
难不成是在盘算着怎么杀他俩吗?余知乐心头一惊,手心冒汗了。
瞥了眼旁边的怜惜姑姑,她紧紧抱着手里的包袱,仿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那里面不过是一个烧纸的火盆罢了。
要因为这样一个东西丢了性命,不是太冤屈了吗?
小皇帝伸出手似要去碰碰那个包袱,被老宫女本能的躲了。
余知乐以为他会发火,他却出人意料的收回了手,没说别的什么,一摆手:“你俩走吧。”
怜惜姑姑如临大赦,赶忙拉着余知乐出了院子,余知乐扭过头看了眼这个少年天子,只见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宛若被抽了魂儿一般的失落。
以这小皇帝的乖张性子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放过他们的,可是他偏偏放过了,就很令人吃惊。
回到自己的宫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大鬼的拜托,想到小皇帝的反常,却理不出个头绪,一团乱。
最让他困惑的是,为什么小皇帝会对他失忆的事很是在意呢?
嗖一下坐起来,他猛然想到了老宫女提到的那个疯了的丫鬟——妙音。
看来他这个颜妃的死肯定是和小皇帝有点关系的,不如去探查一番,反正他也没什么思路,不如瞎猫碰碰运气吧。
刚穿鞋下地,他听见屋顶有响动,蹑手蹑脚的顺着窗户爬上了屋檐。
竟然看见了甄释。
这位九王爷,尊贵之躯,正坐在屋顶翘着二郎腿赏月呢。
“你不是有自己的府邸吗?躲在我的屋顶干嘛啊?”
余知乐的出现让甄释也是颇为错愕,他愣了一下,似乎是还没想好说辞,结巴两句:“我,我这不是无聊么。”
“无聊的话,你一个王爷什么乐子找不到,为啥在我房顶?”
“这不是担心你么——”甄释低声嘀咕一句,因为音量太小,以至于余知乐听得并不真切。
“你不会是b团的人又装作h团的来耍我吧?”
甄释竟被说得委屈,鼓起嘴巴,气哄哄道:“你有什么魅力让我一直耍?别自作多情了。”
“老子魅力大了!”虽然嘴上喊得热闹,其实余知乐心里比谁都虚,自己迄今为止连个女生的手都没牵过呢。
定睛瞧着余知乐,这一次甄释没有反驳,他目光悠长,星星落落的打在余知乐身上,竟泛着温柔和静的宠溺。
余知乐无意间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似是被这样的目光溺了进去又拔不出来。
蓦地生出熟悉感,余知乐问道:“甄释,我是不是在现实世界里遇到过你?”
甄释垂下脸,像是低头瞧着地上的砖瓦发呆,但更像是期待之后的失落:“没有,别乱猜。”
“我能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你吗?”余知乐追问。
甄释抱住膀子,扭脸瞧他,产生了兴趣:“为什么想遇到我?是对我产生了什么非分之想吗?”
“老子怎么可能对你一个男的——”他话未说完,却被对方突然靠近的脸吓住了话头。
甄释脸探过来,与他只有一指相隔,就那么满怀天真的瞧着他,让余知乐把剩下的话生咽了下去。
对方进了一步,他反而怯了,后退一步。
被甄释抓住了胳膊,往回一拉:“余知乐,你知道吗?你这表情很欠`操。”
“……”
“甄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而且还很清醒。”随即他伸出双手,轻轻抚上余知乐的脸颊,好若掬起一捧水,有些小心翼翼。
这一双眸子,仿佛等了自己许久许久,久到离谱,余知乐看不懂。
他蓦地想起在寂静谷时甄释试图救海默的事儿,张嘴想问一问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天空开始飘雪。
余知乐吃了一惊,现在是盛夏,怎么会下雪?
雪从脸颊刮过,在甄释的脸庞划下一道口子。
捻起一片雪花这才看清不是什么雪,而是有利刃的纸片,他立即警觉,拉着余知乐道:“小心!”
脱下外衣,在空中一挥,挡下纸片,搂住余知乐往下跳去。
轻飘飘落地,余知乐感到脚下很软,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一群横七竖八的尸体上,吓得赶忙缩回脚。
余知乐往宫殿里跑,却看见宫女和太监躺在血泊中,没了呼吸。
他第一个想到了老宫女:“怜惜!”
呼喊着老宫女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室内室外找个遍,除了几具尸体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一回头,却已不见了甄释的影子,余知乐惊愕:“甄释?”
这时走来一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一袭白衣,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有些疯癫,口中念着:“死了,死了,都死了——”
余知乐想起之前怜惜提到的丫鬟妙音,上前抓住她的肩头猛摇:“谁死了?你说谁死了?”
“青鸾公主,她死了,她死了,他也死了,也死了。”
余知乐被她绕糊涂了,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她和他到底指代了几个人。
继续逼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妙音!”
他喊出妙音的名字,别说这样还真起了点作用。
她原本混沌的眼睛有了一丝清明,仔细打量余知乐,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是——颜妃娘娘?”
“是我,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没想到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啊啊——救救他!救救他!”
余知乐扶住妙音,稳住她心神,轻声问道:“别急,好好说,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