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静静听着，眼前仿佛浮现了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影子，一个人蹲在灶房，抱着碗呼噜噜地喝着粥吃着鸡蛋，稍不留神扯到被打的地方，疼的龇牙咧嘴，却还傻呵呵的乐着。

“你娘可真好，”沈晴有些羡慕，她哪怕能一字不差的背下药典，也记不起曾有过片刻的父母温情。

宋清尘看着沈晴黯然的眼神，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你爹娘了？”

沈晴笑笑：“没什么好的记忆，不记得，其实挺好的。”

她曾经以为所有父母都深爱自己的孩子，如果表现的没那么爱，也一定是有苦衷的。可后来她用了很多年才明白，父母是爱孩子，但不代表他们会爱每一个孩子，有些孩子从出生就注定不会被爱。

因为她不是父母盼望的男孩，是多余的女孩，所以她就活该被遗忘被忽视。

“沈晴，”宋清尘突然喊着她的名字，轻叹着道：“你若觉得委屈，觉得难过，可以哭可以闹，有我在，没人敢笑话你。

沈晴愣了愣：“我不觉得......”

在宋清尘清澈锐利，似乎能洞察一切的视线下，沈晴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宋清尘温声道：“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但以后，你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伤心了难过了，都要同我说。也许我还不能全部解决，但我总会跟你一起面对，你不要忍着，装无所谓。”

沈晴鼻子一酸，不知怎地眼泪就落了下来。

宋清尘吓坏了，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你，你哭什么？”

沈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了，不由慌忙抬手去擦，下意识地道：“我没事儿。”

宋清尘扯开她的手，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又肯定地道：“你难过，你哭了，你心里委屈。”

沈晴看着宋清尘，睫毛颤抖了几下，眼泪从眼角滑落，可她却笑着道：“都过去了，早就不委屈了。”

宋清尘愣了愣，心口轻轻抽疼起来，如果她放声大哭一场，他心里还没这么难受，可她却偏这么笑着，笑的他心疼。

鬼使神差，宋清尘走到沈晴跟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想哭就哭，不丢人。”

沈晴身子僵了片刻，眼泪不受控的落了下来。

宋清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她的眼泪一点点湿了他的衣襟，一滴滴砸落在他心上。

沈晴靠在宋清尘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手轻轻落在后背的安慰，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难过和悲伤都是可以被化解的。

不需要忍着，不需要装作无所谓，不需要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坚强，这股难以言说的温柔和安稳，驱散了她心底存积多年的阴郁。

那天晚上，沈晴梦到了她的初恋，也是她唯一一次恋爱。

他是她高中同学，认识不熟，上了大学发现在一个学校还是同专业，自然而然熟了起来。

大二的时候，他主动追求她，从没谈过恋爱的沈晴，带着好奇和向往开始了这段感情。但作为医学生，他们都很忙，所以约会大多就是图书馆、食堂，最多也就是去学校电影院看场电影。

就这么过了两年多，毕业前夕，沈晴发现他还有个外地女朋友，而且他们在一起更早。而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让她帮他做作业赚学分写论文。

发现真相的沈晴，第一反应是把自己手里替他写的毕业论文，重新修改了一遍才发给他，然后又找出曾帮他写的三篇论文原稿。

然后，他因为抄袭被学校开除了，跑来找沈晴大吵大闹，被沈晴叫来保安赶了出去。

这件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段时间沈晴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议论，面对别人的安慰同情，沈晴总是一脸无所谓，因此还被人取了个绰号“灭绝师太”。

醒来后，沈晴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当年咽进去的眼泪，在梦里竟流了个痛快。

沈晴揉了揉脸笑了起来，眼泪果然能带走很多东西，臭小子说的对，委屈就是委屈，不用假装不委屈，她该活的跟以前不一样才是。

把家里诸事安排妥当，沈晴便带着小双收拾行李，杜均下个月就要参加乡试，他的身体异于常人，沈晴要提前做足准备。

科考之年，惠州府贡院附近的大小客栈都住满了人，好在宋清尘早就托人花大价钱租了个僻静院落，沈晴等人才不用大街小巷找住处。

杜均参加过好几次乡试，深知这种时节租这样的院落得多少银子，心里不由越发紧张，若是这次再考不中，他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洗衣做饭的事儿自有小双张罗，沈晴过来就是为了保障杜均的身体不出意外，见他心事重重，不由劝道：“尽人事听天命，多思无益，若是睡不着，我这儿有清心丹、补气丸，还有养神散，安睡贴。”

杜均好笑地看着沈晴：“你带这么多药过来，莫非是要在这儿卖吗？”

“闲着也是闲着，顺带赚点儿小钱。”沈晴说的理所当然：“读书人大都身子弱，有备无患嘛。”

沈晴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就因为下了一场秋雨，便病倒了不少人。

一些听闻过沈晴名头的人，纷纷前来求医，沈晴忙的脚不沾地，干脆托人给沈玄晏捎信，让他过来一块儿赚钱。

沈玄晏为了研究开颅，把沈晴给他的一千两银子都花光了，正愁没银子呢，收到沈晴信，立刻卷起包袱赶了过来。

待快到考试日，宋清尘赶过来时，沈晴正在和沈玄晏商量：“清心丸最好卖，你晚上别摆弄头骨了，先把药丸搓出来。”

“搓药搓的我都快变成药丸了，你说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个犯头疾的呢，真想找个脑袋打个洞看看。”沈玄晏不无遗憾地感叹道。

宋清尘刚要跨过门槛的腿一软，差点儿没被绊倒。

只见沈晴拍了拍沈玄晏胳膊道：“别着急，总会有机会的。”

宋清尘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决定了，以后天静宫的人，能不惹就不惹。

九天六夜过后，杜均第一次站着走出贡院大门，由衷感叹道：“晴姑娘的丸药当真管用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