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说话的，翠红止住哭声之后，直接把自家的事儿，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全跟柳思思说了。

被迫接受大量八卦的柳思思：“……？”

不是，您是一点心眼子都没有的吗？

万一自己个儿有点坏心思，就这些隐秘的事儿，足够翠红身败名裂了。

尤其是听说她自己个儿送上门，还被拒绝了的时候，柳思思终于做出了反应，她抬起手，一脸绝望的堵住了翠红的嘴，“姐，算是我求求你了，您说话稍微注意着点，成不成？这样隐秘的事儿，一旦宣扬出去，你就身败名裂，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了。”

往后的日子，全活在人家的嘴巴里，尤其是那些下流的，到最后说成什么样儿，谁都不知道。

翠红嘿嘿一笑，眼睛已经肿的不能看了，这一笑，直接给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儿。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爱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的人，”翠红一通倾诉之后，心里头稍微宽慰了些，“今儿谢谢你，要不是遇见你，我指不定就被自己活活憋死了。”

柳思思：“……”

她叹口气，“你也是很勇敢了。”

“勇敢？”翠红有些惊诧，没想到在柳思思的眼里，自己会得到勇敢这么个美好词汇。

她本以为柳思思会骂自己一顿来着，比如，她现在干的这个事儿吧，事后回想，后悔倒是没有，就是觉着有些冒险了。

“是的，勇敢！”柳思思翻了个白眼，“勇敢的有些有勇无谋了。”

冒险，实在是忒冒险，一个搞不好，就翠红干的这个事儿，是能给自己搭进去的。

“嗐，”翠红挠挠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吧，我窝囊了一辈子，听话顺从了一辈子，最后得了个啥下场？”

爹娘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盘算着的从始至终都是给她的哥哥弟弟娶媳妇儿。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对自己的好的，结果一遇见事儿就歇菜了，半点都靠不住，翠红满眼迷茫，“思思啊，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嗯，”翠红的眼神失去了焦距，一片模糊，就好像深陷回忆其中，“我小时候就羡慕你，同样是女娃娃，你在家里受疼爱，爹娘都疼，大几岁的哥哥也疼你，上学，穿着新衣裳、新鞋子。”

“这些待遇都是你平常就能拥有的，而我，过年的时候甚至捞不着一块肉吃。”

说到这里，翠红的唇角挂了一抹讽刺的笑，“那时候小啊，本以为只要自己多干点，爹娘就能多疼我一点，那眼里，是不是除了哥哥弟弟，也能有我一星半点立锥的地方呢？”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翠红算是看明白了。

她从一出生就是错的。

错在是个女娃娃，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

错在是个女娃娃，等长大了就嫁出去，成了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指望不上，于是他们剥削、盘剥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好像给自己一口饭吃，能让自己活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翠红娘也一直是这样标榜的，有时候察觉翠红稍微有些不大听话了，就开始在翠红的面前旁敲侧击着，诉说着跟她同一年生的女孩儿，哪家哪家的是一出生就被扔在尿桶溺死的，哪家哪家的，一出生提着腿就丢到了南边的山林子里，死无全尸的，还有哪家哪家的，又是落了这样那样的下场，听的翠红胆寒心颤。

“唉~”翠红看了一眼柳思思，“其实，你也挺让我佩服的。”

“嗯？”柳思思茫然片刻。

“现在这段时间，村里传播的都是我的流言吧。”

这个是事实，柳思思也没否认，看着远处努力采摘蘑菇的孩子，她干脆点了点头，“对，我在家里不大出门都听说了。”

“嗯，”翠红笑笑，“之前传播的是你的。”

柳思思：“……”她翻了个白眼，“怎么样啊？现在传的是你的。”

翠红哈哈大笑，“你这人真逗。”

哭够了，就没啥好哭的了，翠红擦擦眼泪，“你看，你遇见了这样的糟心事儿，你爹娘哥嫂，甚至连下头那个小不点儿逗一块护着你，一致对外，你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那还要你说，”柳思思瘪瘪嘴，“我当然知道了。”

“你有家人护着，我呢？”翠红唇畔的笑收敛了好些，眼神略带茫然，“我的流言蜚语，全是拜家里人所赐。”

这倒是真的，柳思思哑口无言，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吧。

“所以呢，”柳思思看着翠红，觉着跟她也挺能聊得来的，看着她跳火坑……柳思思的心里还有些不大对劲儿，“你想好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吗？还是真的听你娘的话，老老实实的等着嫁人了？”

更何况嫁的还是一个傻子。

这就是赤裸裸的跳火坑，一头栽进去，燃烧自己，奉献给整个家庭。

“不可能，”翠红擦擦眼泪，“我已经给家里做了十几年的贡献，这回该为了我自己活一回了，既然男人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

她就不相信了，有手有脚的，还能活活饿死不成。

只是窝沟村是呆不下去了，若是她住在这儿的话，压根就跟娘家割舍不开，迟早还是会被吸血。

她眸光微微闪动着，“思思，我已经走到了绝地，就站在了悬崖边，只差最后一步，就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了，那……”

翠红忽然转过头，眼睛明亮的，“那我不如豁出去，赌一把，反正都是个死，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后再替我自己博一把。”

“所以，你是想……”

“我想找大队长拿介绍信，然后远走高飞！”这个想法让翠红的内心激荡，“天下之大，我就是个尘埃一般的普通人，野草一般，撒在那儿，就能在哪儿发芽生根，我相信，离了这家子人，我会过得更好！”

柳思思目瞪口呆，她没想到，翠红一个一天学都没上过，字都认不全的女孩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时间也有些激动，“翠红，你，我看好你！”

甚至拍着胸脯，大包大揽的，“但凡你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

得到了支持，尽管只是一个人的，也让翠红的信心高涨。

柳思思想，翠红说得对，与其在这儿等到跳火坑，倒不如撒开手搏一把，能成最好，就算是不能成，那也有不能成的活法，总归不会比现在还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