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耳边是陆廷言饱含怒气的粗重的呼吸声。
他捏着她下颌的那只手也随之松开,一切威压好似都消失了。
谢柠缓缓睁开眼,和陆廷言寂灭凌寒的目光相对。
“我就不该对你有指望。”他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无尽的岑薄凉寒,“你连对你好的人都能害死,赵姿含这种惹你厌烦的,你又会对她有什么善意?你是巴不得她犯病,巴不得她犯病死掉是吧?”
谢柠冷笑一声:“既然你都认定了是我害的她犯病,你直接给我定罪就是了,你还向我求证什么?”
“要不是为了知道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吗?”
多漂亮的一副皮囊,下边包藏的是怎样肮脏阴毒的骨血。
陆廷言缓缓后退两步,拉开了和谢柠之间的距离。
“觉得我对赵姿含特殊,就讨厌她是吗?觉得要是没了她,我就会喜欢是你吗?”陆廷言薄唇轻启,像是下判决一样,一字一顿,“我告诉你谢柠,我陆廷言就算孤家寡人一辈子,也绝不可能喜欢上你这种肮脏卑劣的女人!”
“肮脏卑劣”四个字骤然袭来,像是个千斤重锤,将谢柠锤得晕头转向,将她打入了阴暗不堪的曾经。
以前,曾岚因为她不原谅白志诚骂她小小年纪狠毒奸险,姑姑家的堂弟因为她没衣服换骂她肮脏发臭,县城里的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好像她真的被白志诚怎么样了似的。她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是能看见他们眼神中的意思——肮脏污秽。
她拼尽全力走出那个地方,来到了更广阔的天地,她以为她和那些大都市的精英女性一样光鲜亮丽,就可以摆脱那些字眼。
却不料,那些形容如影随形。
陆廷言说她恶毒阴狠,说她泯灭良知,说她肮脏卑劣。
她就还是这么不堪吗?
一股无力的委屈从心地蔓上来,哽得她喉头发痛。她下意识就朝外走,轻声道:“我去和赵姿含对峙,我要看看我哪句话惹她犯了病。”
陆廷言大步走到餐厅门口,抬脚一踹,“咚”的一声将房门踹上。
“你疯够了没有!”他盯着谢柠,“你还敢去她面前?你还嫌害的她不够惨是不是!”
“就因为她和我说完话就犯了病,我就料定是我害了她吗?怎么不是她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还不够明显?你有多恶毒你自己心里清楚!”陆廷言扯了扯领带,不耐地打断了谢柠的话,“上次你就用溺水来诬陷梦蝶,我看出来了,但我没和你计较。没想到你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还敢欺负赵姿含!”
说到这里,陆廷言气怒更甚,甚至口不择言:“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让你溺死在那个池子里!”
谢柠宛如被一记当头棒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餐厅的水晶灯明亮到刺目,清晰地将他脸上的每一分厌恶都照耀得清清楚楚。他刚刚的话穿云裂石,击得她胸口钝痛。
他竟这么生气,为了赵姿含恨不得让她死。
看着谢柠眼中涌出的哀伤悲痛,陆廷言只余冷笑。
多少次了,多少次被她这种无辜委屈的眼神所蛊惑,让他都忘记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害死陆斯泊的间接凶手,是他陆廷言的仇人。
他竟然一再对她心软,导致身边的人一再被她伤害。
陆斯泊、陆梦蝶、赵姿含……下个又会是谁呢?
而她对自己所谓的喜欢,又是真的吗?
这么恶毒的、自私自利的、心里只有她自己的女人,会喜欢别人吗?
陆廷言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面前的谢柠,精致漂亮,却在他眼中生出青面獠牙,变得狰狞残暴,红唇一启,做的就是伤身害命的勾当,宛如凶蜮恶鬼。
“谢柠,你再敢动我身边的人一下——”他左手指着她,右手拿起桌上的水晶杯,狠狠砸在了餐桌上。
他狠戾的警告声合着杯盏碗碟的爆裂声一并响起:“我定让你付出百倍代价!”
话落,他再不给她一个眼神,摔门而去。
餐厅内一下子安静了。
餐桌上精致的三菜一汤已经被爆裂的杯盏尽数毁掉,盘子裂了,汤汁飞溅得四处都是,菜汁顺着华贵的桌面一滴滴地掉落在不染纤尘的地板上,洇出一片脏污。
刚才还饭菜飘香的客厅瞬间杯盘狼藉,不堪入目的餐桌仿佛寓意着陆廷言口中那个她惨痛黑暗的未来。
谢柠静静站了很久。
高压锅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撕裂地划破了这一室寂静。里边是她做的两块卤牛肉,本是做给陆廷言吃的,但是估计他也不想吃她做的东西了。
她慢慢将厨房收拾干净,脑中想的却是,赵姿含为什么会犯病呢?
她不认为自己今日对赵姿含的拒绝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刺激。
走神的时候,指尖一痛,殷红的鲜血瞬间溢了出来。她将指头含在口中,去客厅找了个创可贴包上。
收拾完餐厅,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偌大的别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冷寂,仿佛前些天她和陆廷言的平和相处只是一场梦而已。
谢柠回到卧室,打开和李星朗的对话框,发了一句:“你睡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问你点事情。”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李星朗才回复:“实在不好意思嫂子,我刚看见。你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方便打电话吗?”
这句刚发过去,李星朗的语音电话就过来了。
“嫂子,怎么了?”他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像是在某个空旷的高处。
“赵姿含有什么病?”她问。
李星朗懵了一瞬:“什么?”
谢柠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李星朗有些意外:“嫂子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的病不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李星朗叹了口气,“是双相,也就是通常说的躁郁症。她小时候受过一次刺激所以引起的,当时在精神科住了好久才稳定下来。后来又发作过,寻过好几次死,也是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她一直都有吃药,最近两年稳定了不少才停了药的,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刺激到她,也不敢给她压力,就怕她有危险。”
说到这里,李星朗顿了一瞬:“嫂子,到底怎么了?”
谢柠抿了下唇,低声道:“她发作了。”
“啊?”李星朗大惊,“怎么回事?嫂子,不会和你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