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姿含问完那个问题,就紧紧抿住唇,屏息凝神地看着陆廷言。
然而良久的时间过去了,她都没有在陆廷言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的波动变化。仿佛她刚刚鼓起巨大勇气问的那句表白问话,对他来说和“今晚吃了什么”差不多。
半晌,陆廷言才温声道:“姿含,我们所有人都会一直对你好。”
赵姿含却含着泪,剧烈摇头:“不,我不管别人,我只要三哥对我好!”
“我也会一辈子都对梦蝶好的,因为她是我妹妹。”陆廷言回视着赵姿含,不急不缓地说,“在我心中,你和梦蝶是一样的。所以我说过的一辈子对你好,与我对梦蝶的好也是一样的。”
“不是,不是。”赵姿含泪眼朦胧地抽泣,“不一样,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等你将来成了家,你就不会管我了。三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赵姿含紧紧攥住陆廷言的胳膊,像是溺水之人攥住的最后一块儿浮木,哭着哀求:“三哥,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你可以试着……试着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从小到大就很喜欢你……”
赵姿含越哭越厉害,几乎哭到抽搐哽咽,说出的话也支离破碎不成语句。她垂着脑袋,脊背剧烈耸动。
“姿含,你现在不该考虑这个。”陆廷言耐心安抚着她,“什么事情可以等你休息好了,情绪稳定下来了,我们再说。”
赵姿含哭得浑身脱力,陆廷言起身,捞了她一把,将她挪到了床上。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忽然就浮现了谢柠醉酒那次,他将她从车里抱下来。
明明比赵姿含高了一截,却怎么感觉比她还轻。
也是,她和赵姿含的生活品质本来就天差地别。
赵姿含躺在床上,却依然紧紧抓着陆廷言的手不让他走。
“三哥,你别走,你走了我害怕。”赵姿含哭得涕泗横流,“只有你在这里我才不会做噩梦,我好怕,好怕被人掳走,我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管我,呜呜呜,三哥……”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枕头,泪水一串串流下,很快就将枕头洇湿了一片。
陆廷言静静地看着她,小时候她被救回来之后,就是这样成天成天地蒙在被子里流泪,眼睛永远都是通红的。
但是,现在和那个时候还是有些不一样。
良久,赵姿含哑着嗓子又问:“三哥,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陆廷言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
“可是……可是你谈过女朋友啊。”赵姿含吸了吸鼻子,眼泪流得特别凶,“我听说那些姐姐都可漂亮了,你不喜欢她们,为什么要和她们谈恋爱?”
陆廷言蹙起眉头,才想起他上学时期的那两次所谓的恋爱经历。
一次初中,青春期血气方刚。看很多人谈恋爱,他好奇是什么滋味,于是在自己收到的情书中随意抽了一封,谈了为期不到一周的恋爱,发现这玩意除了麻烦没有任何好处,然后他的身边就只有兄弟再无女人。
还有一次是高中,在赛车比赛的时候认识了个妹子,经人提醒后他才知道这妹子是他们年级的校花,和他隔了几个班。因为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他经常和校花一起比赛,在旁人眼中出双入对的,俨然就是谈恋爱了。
他觉得那群人无聊,也懒得和他们解释,一个个傻缺似的,天天琢磨有的没的。
就在他和校花妹子准备一次比赛的时候,接到了赵姿含犯了病的消息,他当时就立刻出国看望赵姿含,请了半个月的假,也缺席了那次比赛。回来后发现校花妹子不幸摔断了腿,要养好几个月,此后他也再没和校花妹子一起比赛过。
后来还是陆梦蝶告诉她,赵姿含是因为得知他和校花谈恋爱了,才急得犯了病的。
陆廷言深觉无语,别人谈恋爱花钱,他谈恋爱要命?此后便更懒得再谈男女关系了。
活这么大,的确连一次正常的恋爱都没谈过,更遑论什么所谓喜欢的人。
这辈子都不会有。
“三哥。”赵姿含柔弱的声音将陆廷言从回忆中拽了回来,“三哥,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你也别喜欢上别人好不好?我怕到时候你会觉得我是个累赘,就不会管我了。”
“你今天晚上怎么总是提这个?”陆廷言问,“到底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
一听这话,赵姿含身子猛的一抖,眼中瞬间又积聚出了泪水,连连摇头,就是不肯说。
她不肯说,陆廷言也懒得再追问,而是给她掖了掖被子,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先休息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一听“医院”二字,赵姿含就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浑身剧烈哆嗦,声嘶力竭地地大喊:“不,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她的声音凄厉而仓皇,透过门板墙壁传递了出去,赵母没多久便破门而入。
她扑到床上紧紧抱住赵姿含,听见她不停地说“不去医院不去医院”之类的话,立刻好声安抚道:“乖,宝贝不怕,咱们不去医院,咱们就在家里哪儿都不去,妈妈陪着你,别怕!”
赵姿含埋进赵母怀中,哭得不能自已。
赵母心疼极了,泪眼朦胧地看着陆廷言,哽咽道:“阿言,含含在精神科住过很长时间,还是公用病房,见过很多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把她给吓坏了。你别再和她提去医院的事情了,她真的经受不住刺激了。”
陆廷言敛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的伯母,我知道了。”
赵姿含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晨光熹微之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等她睡沉了,陆廷言才将一直被她抱着的手抽出来。
他盯着赵姿含看了一会儿,才出了赵家别墅。
坐在自己的车里,他点了根烟,然后拨通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含着暴躁的怒气在嘶吼:“老子刚他妈花了十几个小时做完两台手术准备眯一会,你不给我个合理的理由我这就杀去华城剁了你!”
陆廷言慢慢吐出一口烟圈,不紧不慢地问:“你不是研习过神经系统吗?”
那头依然暴躁:“读博的时候和导师研习过,怎么了?你他妈大清早六点多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老子的学业是吗?”
“没,就是好奇一个事情。”陆廷言语调沉了几分,“躁郁症发病时的症状,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正经了很多。
“这种精神类疾病,单从表现上是很难判断的。有些人在面对心理咨询师的时候,的确会通过刻意伪装、误导,让心理咨询师给自己做出有心理疾病的诊断,所以需要仪器检察。情绪可以装出来,但是脑电波和激素是不会说谎的。”
陆廷言笑了笑:“知道了,谢了。”
听他准备挂电话,那头立刻又道:“诶对了,你猜我前几天去琼市开会的时候遇见谁了?”
“谁?”陆廷言随口问。
“覃瑶。”
陆廷言一头雾水:“这又是谁?”
“这你都没记住?”那头哼笑一声,“咱高中的校花,你忘了?那时候天天和你去跑比赛,机车小公主。高三下那次比赛你临时没参加跑国外去了,人家太想念你,心不在焉,还在比赛的时候摔断了腿,这么情深义重的美女,你竟然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陆廷言面无表情:“哦。”
“我遇见覃瑶后,没聊两句她就和我打听你。我说你在华城,她立刻就激动了,说她即将入职的医院就在华城。”说到这里,好友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你说她特意打听你,是不是想和你再续前缘?”
陆廷言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终止了这场没有营养的聊天。
听赵姿含念叨了一晚上他的情感问题,他的耐心早就到了临界的边缘。现在给好友打个电话竟然还要听这个,真是嫌不够闹心的。
再续前缘?
他有个锤子的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