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秦殇将腰带擦了又擦，终于洗去最后一丝尘埃，摆在桌上，又取下抹额，额上竟有一条触目惊心的“断纹”，横向贯穿额头，恰好在眉心断开一枚铜钱大小的距离。取下铜钱，依旧擦了多遍，又清洗了抹额，重新串好摆正，才终于起身，一件件褪去旧衣物，跨入浴桶，将自己整个沉入水中。一刻，一时…不见浮出。午夜街道，一黑衣人怀抱一剑，翻过院墙，从后厨进入后院，来到一处客房，捅破纸窗，吹入迷烟，等待片刻后轻轻撬开房门，走近床前，见人闷头大睡，当即拔剑斩首，却惊觉斩碎的只是一个枕头。与此同时，黑衣人头顶生风，急忙挥剑格挡，传来的巨大力量却差点震得脱手，却也借机后退开来，才看清昏暗中，姜圣灵活脱脱似一匹愤怒的孤狼，择人而噬：“为什么，我不曾得罪你们，你们为何非欲致我于死地而后快？”

黑衣人认真而虔诚道：“自是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不死便是逆天。”

姜圣灵低吼：“去狗屁的天，我生死关天何事。”

黑衣人厉喝道：“孽障，让你侥幸逃脱许久，今日我便以二境九级的修为杀你。”

随即手中放出元气，操作飞剑，闪电奔雷般刺来。姜圣灵双手握刀，正面劈开飞剑。谁料飞剑在空中转了个弯，竟又从侧面刺来。他急忙回刀护身，飞剑却与刀身碰撞时微微偏移，从肩头划过，带起一串血珠。黑衣人冷笑道：“孽障，纵然你一身蛮力媲美二境又如何，修行者最大的仰仗乃是元气，元气御剑，快如闪电，一介凡人，岂能翻天。”

黑衣人并指操纵，飞剑肆意狂舞，姜圣灵死命守住身前一丈，不消十余次碰撞，手掌已然出血，二十余次，速度和力量已然出现不支。黑衣人有些吃惊道：“好个孽障，通过双目注视，就能判断出飞剑的轨迹，从而提前出手，抵消了飞剑的速度优势。如此天赋，今日若不杀你，来日得以修行，怕是要多造无数杀孽。”

说罢，飞剑的速度又快了两分，姜圣灵双眼已然瞪地通红，快要流出血来，却也在三十余次碰撞后，防守出现漏洞，飞剑擦着刀身而过，刺穿肩膀。姜圣灵扣住飞剑，飞剑挣扎将手割得血淋淋，却咬死牙关不松手，反手掷出手中刀，黑衣人不得已分心躲避，放松了对飞剑的操纵。“开口孽障，闭口孽障，你笃定我会造杀孽，那我今日便拿你开刀，开第一孽。”

怒吼之时，姜圣灵周身突然有金光透体而出，连那血液也变成黄金，飞剑竟被抓碎，他反手将碎片扔出，洞穿黑衣人肩头，随后却突然浑身抽搐起来。黑衣人震惊之余，猖狂大笑道：“今日合该我天诛妖孽。”

“诛你老母。”

姜圣灵身体再度爆发金光，将黑衣人直接打出房门，最后昏死倒下之际，目光依旧牢牢盯着房门方向。虽然你说不喜打扰，但这次只能麻烦你了。黑衣人重重摔在地上，爬起身时，突然看到二楼有一白衣男子，扶着腰带默默注视着他。世间竟有这般男子。黑衣人怔怔望着，一时竟失了神。秦殇出声道：“天诛妖孽，何意？”

“你…你是…”黑衣人回过神，眼中闪过惊疑之色。白天自己已经打听清楚，此店中唯有姜圣灵三人住客，一个老乞和胡乱搅了局的秦殇。眼前男子不仅容貌一流，而且从头到尾注视着一切而不被他发觉，实力必然远超二境，便不是那秦殇。黑衣人镇定下来道：“阁下只需知道这背后牵扯甚大，何不高抬贵手，也免了自己的麻烦。”

秦殇从楼上一跃而下，盯着黑衣人道：“之前我就觉得古怪，以姜兄弟一身根骨，身体怎可能有恙，原来是血脉作怪。莫非他真是哪家姜姓的私生子？”

黑衣人道：“阁下既然猜出，就明白那等存在，不是你可以招惹的。”

秦殇摇头道：“看来我猜错了。”

黑衣人怒道：“你在故意试探。”

“罢了，我不过有点好奇，既然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秦殇挥出一股气劲就将黑衣人扫出店外。“好个秦小子。”

百里长生从后厨啃着鸡腿出来，盯着秦殇啧啧称奇道：“玉树生庭，君子无双。我一生见过许多优秀男子，都有类似夸赞，可我总觉得差点意思，你的皮囊未必就比他们好看，但我偏偏觉得这话说的就是你。”

“皮囊罢了。”

秦殇问道：“一起去看看？”

百里长生纠结几下：“只是看看。”

姜圣灵晕死过去，但体内的力量仍如一窝蛇在不断游走，鼓胀起皮肤。“这小子的血脉若不平复下去，就会炸掉自己。”

百里长生手指沾上血液，在嘴里嘬了嘬道：“果然不是人间味道，难怪会与人体如此排斥。”

秦殇从桌上玉瓶中倒出一粒丹药闻了闻，然后直接喂给姜圣灵。百里长生嘿嘿一笑道：“这小子好算计，算准你会保他性命，连丹药都备好了。”

秦殇道：“如此艰难，只求生存而已，何罪之有？”

服下丹药，姜圣灵体内的力量逐渐平复下去，直到第二日午时才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桌前，抢起了烧鸡，连骨头都一块嚼碎咽下，直到第十只才长长出了口气，一脸庆幸道：“总算活了。”

秦殇问道：“为何非要去入那山外山？”

姜圣灵回道：“第一个原因自然是为了活下去，第二个原因，便是为了练就一手好刀法，一手可以问天的好刀法，好让他们给我道个歉。”

秦殇道：“第一个可以理解，第二个，若是他们不愿道歉呢？”

姜圣灵拍了拍腰间的刀，颇为张扬道：“若不愿俯身，我便削去他们一尺，反正总要低一低才行。”

“呵，有意思的说法。”

秦殇继续问道：“你有何本事，能求那传说中的山外人收你做弟子？”

姜圣灵正色道：“我拜他做师父，他自然就多我一弟子。”

秦殇摇头道：“天下身世比你好，资质比你好，麻烦比你少的比比皆是，他为何非要选你？”

姜圣灵道：“那我，便让他一生不亏。”

百里长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突然有些喜欢这小子了。”

秦殇问道：“可知修行？”

姜圣灵立刻坐直了身子，尽管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声音中仍然有着难以遏制的渴望之情：“武道修行前共有三步：第一步锻体，通过打磨身体，普通人可拥有一虎之力；第二步百日筑基，通过至少百日冥想，最终感应到身体表面那一层隔绝人体与天地的无形屏障；第三步化生一气，精神透过屏障与天地元气产生感应，并最终凝成自己的第一缕元气。我早已加倍完成了三步，凝练出了自己的一气，可我的血脉排斥一切外来力量，引入元气，血脉必定爆发，将元气击溃。”

秦殇思索道：“也就是说你无法完成导引一气入体，进入初境。即便入了初境，你也无法继续炼化天地元气，一辈子只能是一个初境一级。”

姜圣灵点头道：“正是如此。”

姜圣灵继续回答：“传说那一层屏障就在人体皮肤，其上有九条枷锁封锁，唯有找到其中一个，用一气打破枷锁，就可以形成元窍，容纳天地元气入体。初境之后的境界分别是易筋、易骨、洗髓，天下几乎九成九的修行者终其一生，也难以修完这四境。四境之后第五境名曰见神不坏。如果天下是一张棋盘，那纵横的线是江湖，万千的修行者只能做那其中的一尾鱼儿。落子的点是高山，唯有五境者才可落子，故而世人也将五境修行者称之为山上高手。此五境，各九级，当今大周天子所谓九五至尊，便是这五境九级。”

短暂的沉默后，姜圣灵有些忐忑的继续道：“有人告诉我，这一套武道体系下，其实存在两种修行方式，炼化天地元气为己用是一条，称作仙武，江湖行的就是这一套，另一条名曰真武，只有真武法才可以解决我的问题。”

秦殇没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继续问道：“仅此而已？”

姜圣灵迟疑道：“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这不过是境界划分而已，三岁孩子也可以背下来，难道他就可以因此成为修行者了？”

秦殇说完，便起身离开了，眼看百里长生也要离开，姜圣灵急忙拉住，急切问道：“剑神前辈，秦大哥这是何意？”

百里长生笑着拍拍肩膀道：“你小子啊，须知修行如登山，由底向高没错，可绝大数修行者的眼光却也囿于此，就好似盲人摸象，摸到大腿就觉得大象是柱子，摸到尾巴就觉得是蛇。修行者若是不能摆脱这等桎梏，看不到修行的全貌和真谛，终其一生也不过瞎忙活。”

姜圣灵闻言，心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