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悠悠,好像只过去了几个时辰,又好像过去了好几天。
陆沉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直在无尽的深渊下沉。
深渊无尽,无底,没有人能感觉到这种痛苦。
若是能一下子掉入深渊之底,摔得粉身碎骨,倒也算得上是解脱。
但深渊无底,会一直掉落,会一直下沉,直到在下沉的过程中老死为止。
这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陆沉多次想要自我了断,但都停了下来。
因为深渊虽然黑暗,但还有光。
在陆沉的前面,一直有着一团光芒,在指引着陆沉回去的路。
“我还回的去吗?”陆沉轻声呢喃。
自己已经往下掉了那么久,若是攀爬回去,都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回不去了啊,虽然不死,但再也回不去了。”
“想要重新爬回去,那得多累啊。”
陆沉苦笑。
他能察觉到自己有生命气息,但神智却无法回归,越掉越深,该如何回去。
“或许,放空心神,就这样无忧无虑,像个活死人一样,一直往下掉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陆沉继续呢喃。
忽然间,陆沉的心像是抽痛了一下。
他的整个神智为之一震,瞳孔收缩,看到了印象中的父亲和母亲在朝着自己招手。
“陆沉,你甘愿这样放弃了吗?在你得怪病,被所有人判定永生恢复不了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放弃你啊,依旧为你跋山涉水,寻找治疗之法啊。”
印象当中,父亲是如此的俊朗可靠,母亲又是如此的温柔如水。
陆沉想要大哭一场,他多少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了?
父亲母亲为了陆沉,几乎奉献了全部的力量,自己就这样沉沦下去,对得起他们吗?
“哥哥,你答应我的,你要一辈子保护我,让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片蓝天之下,之前你对我的诺言,你都实现了,你是一个好哥哥,但你想要在这一刻,对我食言吗?”
陆灵的身影出现,她闪亮的瞳孔里,闪烁着是崇拜自己的光芒。
陆沉泪流满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揪着一样。
陆灵为何要远走他乡,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努力的修炼。
一方面,是为了追寻修道之途,一方面,何尝不是为了想保护自己呢?
陆沉明白陆灵的想法,他们两个从小相依为命,心灵互通。
陆灵的想法,不就是为了报答吗?
她肯定是这样想的,自己保护了她十几年,也该轮到她来保护自己了。
正好陆灵有这样的天赋…
可是,这不是从侧面映射出陆沉的无能吗?
不知不觉之间,陆沉已经咬紧了牙关。
他回想起那一天,陆灵被陆家执法队救回来时,和自己在九爷爷大院门口相互拥抱,对陆灵发下的誓言。
“我会永远保护你,我会让你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危险,总有一天,我会强大到让你自由自在的在这片蓝天下翱翔。”
这句誓言,如黄吕大钟,在陆沉心中敲响,有点轻,却如此的振聋发聩。
陆沉艰难的伸出左手,抓住了深渊石壁。
但巨大的惯性还是让陆沉止不住的下疼。
“我会加入天魔院,我会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一切!”
最后关头,陆沉想到的是安欢颜。
人的感情说起来也很奇怪,世界上很难有人的长相,完全符合另一个人的审美。
陆沉一路走来,见到的美女不算少,姜太音,寒霜衍都可以称之为倾国倾城。
但陆沉也只是欣赏而已。
但见到安欢颜的那一刻起,陆沉的内心就已经留下了她的影子。
在后来的奇遇碰撞中,这影子越来越真实,最终化为一道种子,在陆沉的心中扎根。
若是陆沉对安欢颜无感,又怎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去救她一命呢?
母胎单身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目标,却要这样死去吗?
“我的孙子,是顶天立地的人,总有一天,他会成长为苍天大树,到时候,老的没有力气的我,就能在这株苍天大树下乘凉啦!”
幼年之时,身受病魔折磨的陆沉,被九爷爷抱在怀里,听着九爷爷讲这样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他不懂,也无法体会到其中的亲情。
但现在,他懂了。
他真的懂了。
人的一生,有如此之多的羁绊。
自己一死,的确一走了之,但死了羁绊就真的断了吗?
并不会,残缺的羁绊,会化作无尽的痛苦,永远藏匿于他们的心中。
陆沉张大了嘴巴,一想到自己如果死了,他们又该有多么的难受?
想到这,陆沉心痛到难以呼吸,眼角都要裂开来了。
他的右手,也狠狠的抓在深渊岩壁上。
两只手一起抓着,终于将下坠的身子止住了。
他全身悬空,抬头往上看去。
那璀璨的光源好像在天外,好像永远都无法触及。
想要爬出深渊,也不知道要攀多少次,要踏出多少步。
稍微一想,陆沉便能感觉到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沉沦啊!”
陆沉面色狰狞,愤怒咆哮。
“我的人生刚刚开始,我有我的羁绊,我有想要挑战的人,我有想要复仇的人,我有我想要守护的人,我有想要守护我的人,我有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我又怎能在这里倒下!”
陆沉声音愈发的宏大,到最后,竟然化作无数雷音,在这深渊当中炸响。
他在努力的克服向上无力的恐惧感。
就像是克服无法呼吸一般。
这种工程量,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没有办法想象的。
但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在推动着陆沉的前进。
他的眼眸愈发的明亮,像是两轮太阳一般,悬挂着的身子,充满了从虚空而来的力量。
恍惚间,有很多双手出现,在背后托着陆沉,把陆沉往上一推。
陆沉借势,奋力一跃。
从他踏出那一步开始,那耀眼的光芒忽然近在眼前,照亮了整个黑暗深渊。
陆沉奋力跃起之后,脚下是深渊之上的一马平川。
真正的深渊,是心目中那无法克服的障碍。
一旦克服,又哪来的深渊呢?
这一刻,树冠之上,风起云涌,整个大日泉内的大日光伴随着狂风涌动,最后在陆沉身下安静下来。
像是在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