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敲门进屋,唐喆学看祈铭不在,便把需要调用的资料目录交给高仁。主要是招待所煤堆的尸块案法医报告,案子没落在市局,资料得到处要。重案组的乔大伟和许杰被派驻去省会协同专案组侦办,他们那边发来的消息是,目前调查的进度十分缓慢。
确实难,头没找到,死者身份不明,除了腿部的旧伤没有可供识别辨认的体貌特征,也就没地方去找认识死者的人问询行踪。侦查员们沿着货运火车运行的线路盘查无家可归者的聚集点,收获甚微。那些人来来往往,流动性极强,几乎不向任何人透露真实身份,同时对和警察打交道相当抵触。毕竟拾荒、打零工并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需求,小偷小摸顺手牵羊乃家常便饭,看见警察,能躲当然要躲。
调取好报告,高仁点击鼠标发送打印指令,抬脸对唐喆学说:“类似的案子,祈老师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尸体没被发现。”
“嗯,组长也这么说,从抛尸的方式来判断,像是不得已之举,可能是之前的抛尸地出现了问题。”唐喆学说着,斜眼瞄向高仁的左手,眉梢微挑——呦呵,戴上戒指了,急诊那一声“老公”没白叫。
不过,等等,局里有多少对儿啊?唐喆学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和林冬,罗家楠和祈铭,吕袁桥和高仁,听说赵副队和陈队好像也住一起……嗯,比例有点高。
高仁看他的眼神逐渐空洞,伸手敲了敲他的胳膊问:“想什么呢?”
“啊?哦——”唐喆学回神笑笑,“戒指不错,恭喜。”
下意识地蜷起手指,高仁拉平嘴角,耳梢微红。戒指很早就有了,一直没好意思戴。自打在急诊闹那么一出,干脆豁出去了,省着局里的警花们天天惦记吕袁桥——家里巧克力从来没断过,从头年二月十四吃到来年二月十三。吕袁桥不爱吃甜食,扔了又浪费,只好他吃。再加上罗家楠隔三差五下来塞二十让他出去喝奶茶,害他的体重以每年二点五公斤匀速递增。
高仁看看他的手,说:“你家的……不拉出来遛遛?”
唐喆学笑笑:“等彻底踏实了,准保介绍给你认识。”
“戒指都戴了还有什么不踏实?”高仁好奇地歪过头。自打唐喆学来了,吕袁桥在人气榜上的排名直线下降。如果在食堂里看到警花们扎堆,不用问,中间的花芯儿肯定是唐喆学。老实说他还真有点同情唐喆学家的那口子,这么个招蜂引蝶的老公搁外头,那心得多大才能过的下去?
“我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以后慢慢跟你说。”唐喆学抓起打印好的一摞资料,戳齐了装订好,向高仁致谢,“多谢帮忙。”
“不客气。”高仁弯起嘴角。
唐喆学看着那张不显年龄的娃娃脸,忽然想逗逗他,问:“诶,你真的快三十了?我第一眼瞧见你,还以为你大学刚毕业呢。”
“哈哈哈哈,这招对我没用,你留着哄警花姐姐们去吧。”
“不是拍马屁,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实诚。”
“那你最大的缺点是?”
“太实诚。”
“行,你比罗家楠要脸。”高仁笑得眼角湿润,“罗家楠说他最大的优点是帅,最大的缺点是太帅。”
“客观点说,楠哥挺帅的,要不祈老师也瞧不上他。”这话唐喆学上警校的时候就听罗家楠说过,见怪不怪,“行,我先回去了,组长等着呢。”
等唐喆学出屋,高仁坐回到椅子上,琢磨了一会拿起手机给吕袁桥发了条微信过去——【我看着很显小?】
【谁说的?】那边秒回了一条。
【唐二吉,说我看着跟大学刚毕业似的】
【嗯,你是挺显小的】
回完消息,吕袁桥将手机扣到桌上,浓眉不悦皱起——唐二吉,你小子喝了我丈母娘几顿鸽子汤喝美了是吧,想挖墙角?
—
进办公室猛打了个喷嚏,唐喆学揉揉鼻子,把法医报告递给林冬。林冬抬眼看看他,问:“感冒了?”
“没,鼻子突然痒痒,估计谁想我了。”
赶在被卷宗拍脸之前,唐喆学端起林冬的杯子,闪到饮水机旁边接水。想到刚刚掰着手指头算的几对儿,他跟林冬提了一句,感慨局里的同道中人真多。
“庄羽也是。”林冬低头翻着法医报告,等了一会没听到唐喆学言声,抬脸一看,叫道:“水洒了!”
唐喆学即刻回神关闭水源。水已经满出来了,他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以免撒林冬桌上。放好杯子,他抱臂于胸,仰脸望向天花板。
林冬喝了口水问:“想什么呢?”
唐喆学低下头,满脸疑惑:“庄组长?你确定?”
“打赌么?不信你可以去问。”
“不不不,这种事哪好直接去问……可庄组长……诶……真看不出来啊。”
“你当然看不出来,你以前是直的。”
“我现在也不弯啊,不是你,换个男的我肯定硬不起来。”
“未必吧,你又没试过。”林冬不以为然,“长期处于单性环境中,多数人对同性一样可以产生性/欲,比如监狱。”
弓身趴到办公桌上,唐喆学盯住林冬眼睛,忽然坏坏地勾起嘴角:“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不缺女的喜欢,怎么还对你——”
嗙!
卷宗拍脸。
唐喆学“哎呦”一声,酸出泪眼朦胧。捂住高挺的鼻梁,他瓮声瓮气地抱怨道:“组长,你干嘛啊?”
林冬朝对面的椅子一指,语气冷淡:“干活去,少跟我这起腻,不是不缺女人喜欢么?”
得,吃醋了,这破嘴。唐喆学拍拍脸,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翻开卷宗点上支烟,边看边念叨:“开个玩笑,别那么小气嘛,现在我戴着戒指,已经没人惦记了。”
翻了他一眼,林冬没接话。以前不觉得自己是个小气人,不过真动了心,独占欲渐渐彰显出来。当初唐喆学被咬了,情绪时常低落,他想让对方开心才不管不顾地订了戒指。事实证明,他做的对,现在去食堂吃饭,再没未婚警花围在唐喆学身边。这小子嘴忒甜,溢美之词脱口而出,还他妈显得倍儿真诚,到处放电且毫无自觉。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唐喆学试探着叫他:“组长?”
“嗯?”林冬的视线从眼镜框上缘飘出。
“还生气呐?”
“跟你置气得少活好几年。”
“那就别气了,咱谈工作,谈工作。”唐喆学把笔记本倒着递向林冬,“你让我看十三年前的那起浮尸案,我看完了,这是调查思路,你瞧瞧?”
接过本子,林冬垂下眼,仔细研读。这起案子的死者身份同样没有确定,只能从身体状况大致判断出是个流浪汉。很多流浪汉都有滥用药物的习惯,安眠药止疼药,有的还染有毒瘾,心脑血管十分脆弱,极易在麻醉过程中出现心跳骤停的情况。根据当时的水文条件,综合水体的水位、水量、流速、水质及流向的变化,入海口宽度、深度、海床结构,以及尸体的泡发状态来判断,将抛尸地点锁定在海堤路附近。
那是条拥有超过五十年历史的老路,曾经是连接离岸岛屿与内陆的唯一陆上通路。没有监控和收费站,无从调取车辆经过的信息。同时由于死者身份不明,调查几乎毫无头绪。侦查员走访了全市以及周边地区的所有有能力进行外科手术的诊所,逐一排查,可除了揪出几个非法行医的以外,毫无收获。
看到唐喆学写在最后面的笔记,林冬问:“你怎么想着要去问韩老师?”
“这案子是他尸检的,也许有些细节或者存疑之处,他可能还记得。”唐喆学举起手机朝他晃了晃,“我跟韩老师约了晚上七点,去他家吃饭。”
听他一副邀功的语气,林冬勾勾嘴角说:“我该夸你思路活跃,是么?”
“来者不拒。”唐喆学说完紧跟着抬起手,“打人别打脸啊!”
林冬放下扬到半空的笔记本:“行了,这都快五点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俩去趟超市。”
“啊?”
“上门请教,人家还包你顿饭,好意思空手去?”
“对,是不能空手去,那……买点什么啊?”
“买两盒铁观音,韩老师喜欢喝茶。”
“你认识他?”
“认识好些年了,不过我来市局的时候,他刚退休没多久。”林冬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你哪来的韩老师电话?”
唐喆学眨巴眨巴眼:“问高仁啊,他那有,之前他跟我聊天,说了好多韩老师的事。”
“以后没事别去法医办给人家添乱。”这话林冬本来不想说,显得他多小气似的。可话到嘴边,一把没勒住——鸽子汤喝美了这是?
高仁的娃娃脸天生自带微笑表情,手脚勤快人又热情,情商高说出来的话谁都喜欢听,是挺招人喜欢。之前唐喆学被林玥打伤住院的那段日子,高仁总下来送鸽子汤,然后在病房里等唐喆学喝完汤,他收碗上去洗。俩人经常聊得热火朝天,动不动笑得整个楼道都能听见。
唐喆学不傻,能听出来林冬的话说得酸溜溜的,于是笑问:“韩老师说,晚上师母包饺子,组长,到时候给你多来点醋?”
嗙!
卷宗直接照脸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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