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只在军营里待了一夜,天一亮就带着陆锦回去了,因为是深夜来的,除了薛令和陆锦,没有人知道她来过,也嘱咐了薛令不要和白刃说她来过,她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真的从未来过一般。
薛令与苏虞并未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匆匆见过几面,而且他每次心里都装着沉重的事情,也就没怎么注意过她。
不过这次再见她,薛令依旧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她的不同,但她依旧是那样清冷淡漠,也说不上来哪不一样了,也许是过了这么多年,小朋友也是要长大的吧。
薛令看不出来,可作为多年好友的陆锦可是一眼就知道苏虞不对劲。
她们俩坐的马车挂的灯笼上写的不是“苏”,而是“燕”。
陆锦知道苏虞虽然对不熟悉的人格外疏离,但对熟悉的人还是很热情的,可今日她却基本没说什么话。
她也知道苏虞向来爱穿素色衣服,可今日穿的却是毫无颜色的白衣,虽然素色与白色极为相近,但多少还是会有些淡淡的颜色的,而她今日的白色显得她格外的清冷。
一片安静中,苏虞主动开口,
“陆姐姐,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说?”
“前些日子父亲被处决了,陆大人也被连累,身陷囹圄。眼下能救陆大人的只有薛太师了,因为你们两家定下的婚约还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救陆大人,也能让众臣知道陆大人是太师府这边的。”
苏虞云淡风轻的带过了父亲的死讯,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就好像这件事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所以,你带我回去是为了让我回去完婚吗?”
苏虞低下头,不停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陆锦对于这个消息很难接受,但是,眼前这个人更是让人惊讶,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啊,这样肉眼可见的卑微模样,她做梦也没想过会出现在苏虞身上。
陆锦坐到苏虞身边,抓着她的手,苏虞身体一僵,
“好了,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对不起了。”
苏虞点点头,
“我尝试过别的方法,都行不通,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可行的办法了。”
苏大人出事的前一日,燕王突然向苏府提亲,也正是在燕王提亲那日,苏虞才意识到一件事,如果燕王换成白刃的话,她应该会很开心吧。她可以接受燕王的三妻四妾,却不能接受白刃对别人多笑一下,她可以那样大方,也能如此小气。
难道这就是陆姐姐说的喜欢吗?
但是在苏虞想要拒绝的时候,苏大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传到宫中,被关进大牢,接着就被处决。
提亲那日是苏虞最后一次见到父亲,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桌上的饭菜还没吃两口,父亲就走了。
几日未归,等到再听见父亲消息时,是一个士兵突然敲门让她到宫门口认领尸体。
苏虞来的宫门口,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担架上还渗着血滴下来,白布也一块一块的被染红。
那真的是父亲吗?他一个文臣,怎么会从头到脚在流血,他明明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反抗的啊,怎么会这样啊?
苏虞一步一趔趄地来到父亲身边,手不断颤抖,拉开白布的一角,那人面色惨白,额头脸颊都是血,白发凌乱,但即便就是这样,苏虞也能认出这就是父亲。
她没有大哭,她让小厮将父亲抬回去,父亲是因罪被处决的,无法设灵堂,苏虞只能匆匆将父亲下葬,就葬在母亲旁边。
之后,她去求了燕王,跪下来求他将被父亲连累的大臣们救出来,她不懂朝政,燕王救了所有人,唯独没救陆大人。她没有怪燕王,能够帮她救下其他人,就已经很好了。
再之后,被连累的大臣的家属没再来苏府闹事了,她就遣散了府中所有丫鬟小厮,整个苏府就剩她一个人。
苏虞一个人坐在梨花树下,等着查封苏府的官员们到来,突然她好想白刃啊,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感觉自己要熬不住了。
之后便有了那封信。
她自私的想让白刃抛弃一切的回来见见她。
父亲为了不连累苏虞,在临死前答应了燕王的提亲,燕王也答应了苏虞,让她将陆锦带回来后,嫁入燕王府。
燕王自然知道陆锦在哪,也知道虞儿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但那日虞儿那样求他救陆大人,他拒绝了,若这件事他还拒绝的话,虞儿怕是要讨厌他了,反正嫁给他这件事已经是板上定钉了,他相信虞儿是个有分寸的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燕王还是以保护之名,派了大量人手随着苏虞前去。
一路上,苏虞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白刃有个三长两短,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一进营帐,苏虞看见他就那样坐着,满地的酒罐,营帐里酒气熏天,他的胸口、手臂和腿上到处都是绷带,还渗血出来。
他为了见她应该很努力吧,不然这样一身伤要怎么样才能熬过来啊,一定很疼吧。
在那一刻,苏虞无比确定,自己对白刃的感情不是友情,是喜欢,是男女之间爱慕的喜欢。
就算她无法将此事告诉白刃,至少他们拥有过一个吻,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吻。
她想她也要努力活着,即便以后不能拥抱,不能亲吻,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心中所想,至少还能有见他的机会,能多见见他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