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当然没有坏。
青岚宗前任掌门屠卜的庭院内,溪鹤雪身姿优雅,坐姿笔挺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这已经是他给自己沏的第八杯茶了。
屠卜坐在他的对面,喋喋不休地抱怨道:“师弟啊,你就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饶了我罢,你看看你看看。”
他揪了一把自己雪白的胡须,有些心酸地道:“我这些弟子没一个成器的,都不敢去叨扰你。最后还是风颂找到我这里,求我帮忙问问你你新收的那个小徒弟该怎么处理。我这一把老骨头的,现在还得操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溪鹤雪放下茶盏,颔首轻笑:“师兄这就言重了,我瞧师兄骨头硬朗的很,再活个几千年不成问题。”
屠卜一噎。
溪鹤雪又道:“我与师兄统共也就差了个两百多岁,仔细说来,师兄也就是在外貌上占了我些许便宜,才能动不动的就拿老身子老骨压我。诶,长得老就是好,走出去,谁都得捧着敬着。”
屠卜:“……”
你才长得老,你全家都长得老。
还捧着敬着,搞得好像别人没有捧你敬你似的。
熊孩子一个,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屠卜被这便宜师弟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后一拍桌子,下了结论:“青岚宗因为玉成婚典一事已经成了整个修仙界的笑柄谈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低调行事,你那个徒弟的拜师典礼,私下里请几位门中长老热闹热闹也就过去了,绝对不能大操大办的!”
“善鹤啊,你做事的时候也要想想我们青岚宗,想想师父仙去时曾交代给我们的遗言。这么些年来,门派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件我曾让你操心过?平日里你散漫惯了,做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此事不一样。仙门大典即将到来,届时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访,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将所有的流言压下去。”
他抚了一把胡须,语重心长道:“善鹤,没有什么是比让人遗忘更好的办法了,而想要让人遗忘,就绝不能让与此事呀有牵扯的人这般大出风头。”
溪鹤雪看着手中的茶盏,他轻轻一动,波纹便泛起层层涟漪,从中间一条一条向着茶盏边缘蔓延,荡起细小如微末般的碎茶叶。
又来了,他想。
真是无趣。
礼教,规矩,束缚,还有说起来似乎比天还要大的宗门脸面。
磨得人耳朵都要生茧的话像车轱辘一般砸下来,又来来回回地碾压了几遍,似乎不在人心上轧出几道痕迹就不算完。溪鹤雪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他想起了外祖父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规矩体统、想起了父亲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家族前程、想起了母亲说了一遍又一遍的鹏程万里。
还有入了宗门后,他坐在宽大的蒲团上,听着坐在上方的师祖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天下苍生,人之道义。他在那蒲团上一坐就是好些年,他的身量渐渐长高,上面的人也从师祖换成了师父,师父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又变了形,各种声音渐渐交错、重叠,最后融糅合成眼前的师兄。
再最后,这一切都化为了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宗门脸面。
溪鹤雪眯起眼,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摆脱这些无趣的东西,年幼时要被束缚,现如今走到这个位置,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师祖,仍然还是要被束缚。
没意思透了。
那么没意思,干脆毁灭掉好了。
把那些墨守成规的,表面干干净净,内里秽烂不堪的教条通通杀死,是否就能得到一个理想中的世界呢?
如此想来,倒是有些让人期待了。
等等,无趣,其实倒也不对……仔细想想,自己最近不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东西吗?
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不知道会说什么话来反驳自己的这个师兄?
她看着胆子小,但是从婚宴之事以后,便如同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谁都敢招惹。吃个饭的功夫,还敢拿银子砸赤流仙府的少府主,要是她在这儿,不知道会怎么做?
说起来,她这会儿应该在何处,已经回到月来峰了吗,月来峰这般高,她难道还在苦苦爬山吗,为何不传个消息给自己?
啊,是了,她没有传音法器,怪自己疏忽,没有给她这个。
好想见到她。
溪鹤雪指尖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焦躁,正打算起身告辞,便听到屠卜道。
“……我知道你心疼那个叫琼槿的徒弟,也是,这千年来,你统共就收过两个徒弟,会偏疼一些也是难免。我听说她原先是外门弟子,应该还没有一件趁手的法器吧?这样吧,藏宝阁的法器随她挑,算是我这个师叔给她的一点赔偿,你看可好?”
这份礼物给的够大,青岚宗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门,青岚宗的藏宝阁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里面的宝物都是由历代弟子门徒收集来的,好东西多如繁星。
于是溪鹤雪停住了想要起身辞别的心思。
他那里的好东西也不少,但是没人会拒绝白嫖。
想来他那有趣的小徒弟也不会介意自己多一样保命的法宝。
“那就在此谢过师兄了。”思及此,溪鹤雪按捺住想要即刻见到小徒弟的心思,对着屠卜微微一笑,轻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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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雪,好感度+1
溪鹤雪,好感度+1
溪鹤雪,好感度+1
……
一连加了十几分,秦绛漪被脑海中停不下来的通报声吵的头皮发麻,她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杂乱,桌子被掀翻了,椅子被砸开了,被砸破的陶瓷器更是碎了一地。
——都是她干的。
一直疯狂通报的声音终于停止,秦绛漪长舒一口气,转身对着正倚着门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木朝歌问道:“你确定慕泠之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
这家伙言辞凿凿的跟她说慕泠之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结果她都快把书房捅破了,还是没找到婚书。
秦绛漪有理由怀疑,木朝歌是在诓她。
站在门边的人掩唇妩媚一笑,然后对着秦绛漪勾了勾手指,示意秦绛漪凑近一些。
秦绛漪不动,翻着一双死鱼眼瞪他。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于是木朝歌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包容一个不懂事的顽童一般,脚步轻抬,莲步款款,朝着秦绛漪走去。
秦绛漪直觉有哪里不对,她想后退,但又担心这样会显得自己太怂。于是她在心中火速的计较衡量,决定还是坚挺着按兵不动。
而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木朝歌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阵兰花香飘入口鼻,相貌姣美动人的男子缓缓低头,凑近了秦绛漪的耳边,调笑道。
“我没有骗你呀,师父确实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到书房。我只是忘了告诉你——”
他对着秦绛漪眨眨眼睛:“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他还有另一个选择。”
“就是把重要的东西放到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