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世界进入夜的国度。
小丑终于结束了他的“玩乐”,他熟练无比地设置好炸弹,然后笑嘻嘻地又给了杰森一撬棍,确保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希拉也没逃过一劫,她被小丑直接绑在了炸弹旁边。
“各位,好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非常夸张地躬身施礼,然后拎着两只小鸟的蝙蝠腰带一蹦一跳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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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这疯子已经走了,杰森·陶德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翠绿的眸子冰冷又灼热。
他在小丑拿撬棍砸他脑袋的时候玩儿了个小花招,让那一棍稍稍偏了些位置,背后的绳索早被他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给割断了,因为伊娃娜的维护,他伤得其实并不重,此时他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冲到了不远处的少女身边。
“你怎么样?”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可杰森仍被眼前的伤势吓了一跳,三只蝙蝠镖深深钉入皮肉,到处都是血,一头金色的短发全红了,一眼看过去他甚至不清楚少女身上还有没有好肉。
杰森去摸少女脉搏的那只右手都在发抖,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少女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叫她,有些费力地睁开左眼,她的另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肿了,根本看不出形状,“我…我小腿侧面……的夹层里还有只热射线笔,去…赶紧出去。”
杰森慌忙摸出那支热射线笔,“我找到了,你看,果然夜魇就是不一样,这一招是不是和蝙蝠侠那家伙学的。”他看着少女的眼睛就要闭上了,明明不是很多话的人却拼命地说着,“嘿,伊娃娜,哦,不,老姐,老姐!你快和我说说话,你看,我就快打开这扇门了!”
少女很勉强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杰森,我很……很抱歉。”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血沫子从嘴角往外溢。
杰森的鼻子一酸,眼圈全红了,他抹了把眼睛转过头去拿热射线笔破坏门锁,哽咽着道:“你有什么可道歉的。”该道歉的是他才对。
可少女却好像执意要将自己的话说完,哪怕每吐出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艰难,就好像肺叶要将所有的空气都挤出体外似的,
“我…我反对你当罗宾,不是因为不信任你,我……我只是害怕你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她拼命往肺里吸气,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子的倔,
“杰森,你不是谁…谁的替代品,你该堂堂正正…活……活在阳光下。”
杰森的眼泪溢出眼眶,大颗大颗地掉落在冰冷的金属上,他咬紧了自己的下嘴唇,“咔嚓”一声,锁开了。
哦,杰森,瞧瞧你自己,你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讨厌了这个人那么久!多可笑啊!他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来找寻自己的“爱”与“温暖”,却从没发现那个真正会拼命保护自己的人其实一直在身边。
杰森转过身,在他的母亲,那个陌生的金发女人复杂的目光中解开了她的绳索。“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他最后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到了他真正的家人身边。
“嘿,老姐,快和我说点儿什么,不要睡,快和我说点儿什么。”杰森小心翼翼地双手托起少女的身体,将她从地上抱起,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双臂洒下,他拼尽了全力才稳住自己的双手往仓库门走去,“别睡,别睡,我还没和你说对不起呢,你不会想错过这个的。”
怀里人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杰森不清楚她都看到了些什么,少女的目光悠远,像是穿过他看到了遥远的彼方,她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无比释然幸福的微笑:
“你来接我了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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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拼尽了一切赶回仓库,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头一次,他不敢想象那个“如果”。如果他去得太迟,如果小丑已经杀死了两个孩子,如果……
拳头狠狠砸在蝙蝠车黑色的方向盘上,可那疼痛却无法将内心的灼热减轻半分。蝙蝠车的油门已经开到了最大,可他却仍然觉得很慢。
终于,那个仓库已经在视线中了,他死死地盯着它,看着它在不断向自己靠近,他就快要赶到了。
蝙蝠侠的神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松动,还来得及,他还没有来晚。
下一秒,
“轰隆——”
巨大的红色火球吞噬了整个仓库,也吞噬了他的内心,无数碎石瓦砾在空中划过一个上扬的弧线再狠狠砸到地上,他发了疯似得就要往火海里冲。
他的女儿、他的儿子,不,不能……
黑色的面罩下有泪吗?可能有,但那份湿润被火焰炙烤,消失殆尽。
“蝙蝠侠——”
是他在幻听吗?
“布鲁斯!”
不,没有!
男人转过头,那个熟悉的男孩儿就在蝙蝠车旁边。
哦,天呐,他头一次想感谢上天。
蝙蝠侠一下子冲过去,刚刚落下来的心马上又揪了起来。
他的女孩儿正静静地倒在那里,浑身上下都是血。
他去摸女儿脉搏的手在发抖,那个能抛出蝙蝠镖精准切断空中数十根毒藤女藤蔓的手在发抖。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脉搏虽然微弱但依旧顽强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他的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颤抖的手一下子就稳定下来。
“杰森,你来开车。”蝙蝠侠从男孩儿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人,“左手边第二个隔层,那里是急救工具,快!”他一边紧紧地按压着怀里人的伤口,一边跳上蝙蝠车,“最近的医院离我们有十五公里,杰森,把止血钳和纱布递给我。”
“好。”
杰森的动作快极了,蝙蝠车又一次划破夜色,他一边将纱布递过去,一边操作着系统将目的地定在最近的医院上。
黑色的蝙蝠车穿行在异国他乡看不到边际的夜色里,窗外的石砌房屋和偶尔的绿色树木呼啸而过。
“布鲁斯,如果……”
“没有如果!”
零星几句不成形的对话还没开始便已经结束,杰森第一次开蝙蝠车,他原本已经心心念念了这一天很久,可当真正到来时,他却紧紧地抿着嘴唇,半晌才艰涩道:“我很抱歉。”
布鲁斯还在忙着给伊娃娜止血,女孩儿的血液染湿了他的衣襟,他的心情差极了。
“你是该感到抱歉。”他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但……”
“这是她的选择,她一向如此。”
哪怕自己遍体鳞伤,却仍会舍身忘死。
蝙蝠侠深深地凝望着他的女孩儿,再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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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无比沉默地杵在手术室门口,在上手术台前就有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呵,心理准备,搞得他准备得还不够多似的。
他一遍遍回忆着这次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审视着自己做下的每一个“错误”的决定,然后用这些东西将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
刚刚包扎完身上伤口的杰森走到他身边,男孩儿同样沉默地杵在了手术室门口。
一大一小两个活像是两块石头。
时间是如此地漫长,煎熬。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旁边的医生病人们来来往往穿行而过,可两个人却始终在这里站着,一动不动。
终于,时间悄悄划过第六个小时。
一个穿绿色橡胶手术服的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吧。”他脸上带着些疲惫,但总体来说却还是轻松释然的,“这姑娘倔得很,放心吧,救回来了。”这个医生笑了一声,随机沉下脸来气愤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也不想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总之一句话,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要她一个小姑娘硬抗着?你看看她身上哪还有一块儿没受过伤的地方!”
“好的,医生,我们……什么时候能看看她?”布鲁斯问道。
“她还要再在无菌病房待些日子,你们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她。”医生答了一句,摘下自己蓝色的头套,“那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请让我先去旁边喘口气,毕竟连续六个小时的手术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儿。”他说着从两人旁边走了过去。
布鲁斯低下头,闭了闭眼睛,没有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除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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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娃娜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很好,白色的光透过窗帘从外面透过来,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暖意。
她睁开眼睛,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淡褐色的天花板。
“你感觉怎么样?”杰森的声音从旁边不远处传来,好像一下子把她拉入现世。
“我……还好。”伊娃娜开口发出第一个声音,结果就□□涩难忍的嗓子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强忍着疼痛说道:“小丑呢?告诉布鲁斯别冲动。”
杰森闻言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倒是希望他冲动一点儿!”他看着伊娃娜的目光朝他看过来,不情不愿地改口道:“你放心吧,小丑那家伙已经被关去阿卡姆了。”
伊娃娜放下心来,开了个玩笑:“怎么样?有没有替我往那家伙脸上狠狠踩两脚?”
杰森听到这话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些,“那当然,我踩了好几脚。”他说着比划了一下。
伊娃娜笑了,她看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她的房间没错,熟悉的淡褐色装潢,熟悉的木制床头柜,熟悉的黑色相框,哦,还有她的猫,原来那个小黑毛团子现在已经是只老猫了,总是懒洋洋地趴在壁炉旁边。
“我睡了多久?”她问道。
“十天,睡美人小姐。”杰森悻悻地道,“要不是你的脑部一直处于活跃状态,我们都以为你要一直当个植物人了。”
“可我感觉身上还不错,迪克和芭芭拉呢?他们知道我重伤的消息吗?”
“阿福本来想给迪克那家伙打电话,结果布鲁斯没同意。”
伊娃娜听到这里笑了起来,“他知道我不会想再多几个人为我担心,等我真的挂了再打也不迟。”
“你说得倒是轻巧。”杰森撇撇嘴,“你不知道,把你送去医院的时候连医生都不觉得你还有救。”
“放心,我可还不想那么早死呢。”
“切,也不知道是谁在那时候还很没出息地喊妈妈呢。”
伊娃娜眨了眨眼,“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她看了眼床头柜上黑色的相框,上面绿色眼睛的女人笑得永远都那么温柔。
那些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就近在眼前。
“让我再睡会儿吧。”她感觉有些累了,旁边的吊瓶里是止痛的吗啡,但她还是感觉浑身都像是散了架,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准备再次远离这个世界。
“那个……”杰森在床边挠了挠头,犹豫了半天还是艰涩道:
“为什么?”
为什么堵上性命也要替他承受那一切?明明一直被他讨厌不是吗?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少女的眼睛都快瞌上了,她意识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杰森,你是我弟弟——”
杰森瞪大了眼睛,半晌,他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的,这有什么好问的?
他从不是孑然一身,他爱的和爱他的一直都在。
窗外阳光明媚,一缕阳光钻过窗帘轻轻落在细口玻璃瓶里的一朵白玫瑰上,为那每一片轻盈的白色花瓣都镀上层柔和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