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场恶仗，然而——

并没有。

那个人形兵器随手将冲锋|枪丢在了地上，“战略科学军团，夜魇。”她自我介绍道，透过头盔传出来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人气。

毫无疑问，史蒂夫不相信这个人，但——

他相信卡特。

“刚才的爆炸是你吧。”他问。

“主控室，吸引注意。”夜魇的回答不出意料地简洁，她在那堆尸体里扒拉了两下，又拽出两架冲锋|枪掂了掂扔给了他和巴基。

“战俘？”她问。

“已经救出来了，在森林旁的河滩集合。”

夜魇点头，指了个方向，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军工厂自毁程序已启动，还有2分钟，最多。”她说着转过身示意他们跟上。

“什么？！你干的？”巴基有些不可置信，“2分钟还不够从这里跳下去的。”

夜魇回过头扫了他一眼，“约翰·史密斯。”

“好吧，当然是他，碰上这个九头蛇头子准没好事。”巴基紧了紧手里的枪栓嘟囔了一句，和史蒂夫对视一眼，一起跟了上去。

可他们撤离的路上却并不如来时那么顺利，或者可以说，异常艰难。

九头蛇不愧是九头蛇，约翰·史密斯也不愧是能在希特勒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再建起另一个邪教的恶棍。既然这个基地眼看就保不住了，不管留下的资料或是战略物资有多么重要，他就是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启动整个基地的自毁项目来拉所有人陪葬。

本来九头蛇这个军工厂就是参考军事要塞设计，内部各种通道极其复杂。现在，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一连串爆炸，整个军工厂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大片的火海、浓烟和从上面砸落的天花板让史蒂夫几人不得不不停地改换行进方向，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急。

“左转。”

“直梯。”

“右边平台。”

“跳。”

“直走。”

“……”

夜魇简短而精确的指令总会在各种岔路、断路或是被石板掩埋的死路前适时的响起，显然，她的方位感和对军工厂的熟悉程度不是一般地高。

可即便是这样，伴随着爆炸的继续，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他们已经连续撞上三条被下落碎石堵死的通道了。

“到底还要绕到什么时候？”巴基忍不住问道。

夜魇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前面。

他们正在通过一架金属桥上，下面巨大的武器车间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而这两块架在上面的薄铁皮现在温度高的烫脚，此时正吱呀吱呀地不住抗议。夜魇指的地方是金属桥对面，巴基看到那里有个钢架裸露在外的电梯井，从那手腕粗细的钢缆和巨大的空间来看，应该是升降军工厂里重型零件的。

他耸耸肩，“上演空中飞人吗？”

史蒂夫却皱眉，“有东西上来了。”他的话音刚落，电梯井里粗得吓人的钢缆竟然真的飞快绞动起来，金属碰撞间发出刺耳的尖啸——

炮口黑洞洞的，冰冷的弹头露出了它的獠牙。

“趴下！”

“轰隆——”

一枚榴弹喷着火红的尾焰在视野中瞬间放大！

一声足以震破耳膜的爆炸，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桥瞬间就散了架，史蒂夫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摔去。

炙热的火舌好像一下子就舔舐尽了后背的衣服，带来钻心的疼痛，耳朵里有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他甚至能看见同样在下坠的巴基脸上惊恐交加的表情。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抽离。

戴着黑色头盔的女人射出一个精巧的爪钩，

她扯着手指粗细的黑色绳索，

如一道轻盈的影子，

在满目的火光中迅疾而至——

她的手牢牢地抓住了他们两个。

史蒂夫不知道那个类似爪钩的东西夜魇是从哪儿掏出来的，但很显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一根看上去颇为纤细的绳索现在承载着加起来起码有600磅以上的重量，但她的手依旧很稳。

“上去！”

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又瞬间远去。

当那根绳索荡到另一处固定在墙上的金属平台附近时，夜魇的手臂陡然发力，将他们两个往那边甩去，史蒂夫反应不慢，在空中迅速调整姿势还不忘拉了巴基一把，他们稳稳落地。

爪钩那纤细的黑色绳索瞬间收缩，夜魇在空中划出一抹堪称利落的弧度，“咔嗒”一声稳稳地落在了他们身边。

“落地满分。”巴基吹了声口哨，但夜魇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往他们被炸下来的那个电梯井的方向看去。

此时，那显得有些高的平台上有一道人影正负手而立。

有些偏瘦的男人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只盯着猎物的秃鹰。

哪怕隔着能令空气扭曲的火光，史蒂夫仍然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他的面皮像是被整个剥了下来，露出下面血淋淋的脑袋，成条状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失去了皮肤包裹的骨头格外突出。

那也许已经不是一张属于人类的脸了，而是个红色的骷髅。

“约翰·史密斯。”史蒂夫听到夜魇的喃喃着男人的名字，下一个瞬间，她就反身朝他们两个狠狠扑了过来！

糟了！

有那么一秒，史蒂夫以为这个自称为夜魇的女人背叛了联军，而他和巴基愚蠢地陷入了一场设计好的阴谋。美国队长的手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直接怼上了女人的小腹。

但他控制住了。

夜魇的力气很大，毫不夸张地说，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辆皮卡正面撞上。他们三个直接撞烂了平台旁边的那面看上去厚实极了的水泥墙，撞进了一个堆叠着各种清洁工具的小房间。

史蒂夫感觉身上的骨头都震了几震，嘴里面一股子腥甜，但这好歹比被一颗榴弹轰成碎块要好了不止一个程度——因为就在下一秒，外面的金属平台就被之前电梯里的大家伙轻而易举地轰成了一堆废铁。可这还没结束，彻底炸开来的榴弹那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金属平台的大块铁皮直接将他们三个又炸飞了出去，刺目的火光和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流让史蒂夫简直无法睁开眼睛，他只能下意识地揽住巴基的肩膀。

最开始撞向他们的夜魇正牢牢地揽着两人，她的手臂力气很大，史蒂夫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掌在尽可能地将他的脑袋往下按。

女人始终背对着后面的爆炸。

他们砸穿了一整面墙，横向穿过一个通道，最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一道金属门上才算停下。史蒂夫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吱呀作响，他长大了嘴巴强迫自己喘了好几口气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那狗娘养的——”巴基正扶着膝盖，才骂了一半就咧开嘴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这里还能笔直站着的又只剩下了夜魇一个，哪怕对上了那么严重的爆炸，她看上去依旧那么挺拔，那么有条不紊，思路利落清晰地让人心惊。

她转头飞快扫视四周，史蒂夫知道那是在寻找标志物判断方位。

“让开。”女人将他们两个正倚着的那面金属门一把扯开，轻松得就像是撕开面包包装袋，然后抬脚往这个房间里面走去。

“你真的是人吗？”巴基才喘过气来，嘟囔着又骂了一句什么。

这个通道里的应急灯早就损毁了，只有后面爆炸残留的似有似无的火光从他们撞开的缺口里面勉强透出来。史蒂夫看向夜魇打开的那个房间，里面黑咕隆咚的只能大致分辨出些许桌椅的轮廓。

巴基伸手打开了电灯开关，不出所料，还是一片漆黑。

“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找路出去吗？”他问道。

夜魇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用。”她说着，好像从扣在腰间的金属腰带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房间里太黑了，史蒂夫只能勉强看出来那好像是个圆形的金属装置。

“往后。”她将手里的东西贴在了房间最里面的一堵墙上。

“滴、滴！”

“轰——”

火红的爆炸光团瞬间吞噬了墙面，碎石和墙灰顿时扑了满脸，史蒂夫和巴基都呛得咳嗽起来。

“夜魇！”巴基抹了把脸刚想说些什么，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又将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一个半人多高的豁口出现在了那堵由钢筋混凝土混合浇筑并内外加裹钢板的厚实墙面上，但墙的那边却不再是通道或者车间，而是——

一片即将进入黎明的夜空。

整晚的杀戮、救援、奔逃——

结束了。

刚下过雨的天空并不多么晴朗，但属于夜晚的自然光仍然柔和静谧，几人所在的地方是离地面十多米的军工厂高层，夹杂着浓浓硝烟味道的夜风一下子灌进来，将人浇了个透彻。

“嘿，看来我们的后背帮你省了不少炸｜弹。”巴基玩笑道。

夜魇好像在那个时候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远处升起红色炮火点亮了她沾满灰尘的黑色头盔，史蒂夫不知道在这底下女人是否有什么表情，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样低沉而沙哑，

“那么，再见。”她说。

高大挺拔的人形兵器冲他们微微颔首，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两人的视野。

“詹姆斯·巴恩斯，嘿，叫我巴基咳咳咳——”巴基冲远处喊了一嗓子，结果后半句扯到伤口剧烈咳嗽的起来。

史蒂夫的唇角却多了丝笑意，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轻松，刚刚经历过战斗的身体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疲惫，他的心脏和脉搏在身体里有力地鼓动，血液喧嚣着从耳膜里透出来，他踩在一堆碎石瓦砾上，战火浓烟从远处升起，他从没有如此刻这样清晰过——

他属于这里，属于战场。

正在这时，

“你受伤了？”巴基突然提高了声音焦急地问道：“在哪？严重吗？”他说着掰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眉头皱得老高。

史蒂夫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应过来后，他才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

史蒂夫下意识地伸手往刚刚夜魇站立的碎石上探去，血液混合着墙灰和碎渣的那种湿润粘腻的触感传来，心里顿时一沉。

“不，不是我——”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