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宴会结束后,奥利弗从父母口中知道了更多关于这个名叫伊娃娜·韦恩的女人的事情——
“你说那个金头发的小姑娘啊?她是法尔科内他们家新挖出来的商业奇才,现在在贝里亚手底下做事。啧啧,据说现在可是被那群老家伙们宝贝得不行。”
他的父亲一面这样感叹着,一面不忘对旁边的妻子道:
“听说那小姑娘对商机的嗅觉非常敏锐,而且能力也不错。兴许接下来我们码头那边的生意可以跟她谈谈。”八壹中文網
后来奥利弗有时会在一些星城名流们重要的宴会上见到伊娃娜,还有时则是在他家里。女人时常会代她的老板到他家里和父母商量生意场上的事。
穿着礼服或者是商务正装的女人总显得精明又能干,她言笑晏晏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那些奥利弗听上两分钟就会觉得脑仁儿疼的各种繁琐事情,和那群他觉得无趣至极的大人们你来我往地探讨着或大或小的资金变动与生意往来。
但在伊娃娜处理完了她那些属于大人们的无聊事之后,她总不会忘记和他打个招呼或是干脆留下来陪他玩一会儿。
奥利弗承认,他们很聊得来。
哪怕他们中一个还是个才上初中的小屁孩而另一个早已是星城生意场上数一数二的精英,但男孩儿觉得这个名为“伊娃娜”的女人就是有股超越年龄、时间甚至是一切事物的特别的神气劲儿。
这种无法准确用言语形容的气质让他们一大一小两只好像总有说不完的奇妙话题,也让那些以或惊怖或奇妙的冒险故事为点心的下午茶时间变得充实且令人期待起来。
而当落叶凋零埋入泥土,仲夏与秋日一并匆匆向前狂奔而过,严冬与春日则踮起脚尖一去经年,可年轻的灵魂却很少能真正意识到时光的残忍。
很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奥利弗和女人成为了好朋友、忘年交甚至在她和他们家的关系逐渐亲厚起来之后,他们还有些像姐弟或是姨甥。
名为“伊娃娜”的女人陪他度过了十二岁、二十二岁,并且奥利弗一度以为他们还会一起度过他的三十二岁、四十二岁、五十二岁……直到她成了走不动路的老太太的时候,他们仍会在一起闹腾个没完。
星城赫赫有名的奎恩小少爷觉得等到那时,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调侃老太太肯定已经颤颤巍巍的腿脚,而伊芙则会举起拐棍狠狠敲他的屁股。但吵闹过后他们还是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哪里肩膀挨着肩膀喝上一杯下午茶,他仍会往女人杯子里面加上些甜的齁人的巧克力糖(如果那时可怜的伊芙老太太的牙齿还没掉干净的话。
奥利弗一直是这么想的,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直到他登上了那艘载着星城金字塔尖顶上的那几个老家伙(包括他父亲)的游艇,直到他们一群人在碰上了暴风雨和陆地失联之后开始互相指责最后掏了枪,直到他亲眼目睹着那些披着人皮的东西歇斯底里的癫狂残杀与父亲的死亡,也直到他流亡到了那个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炼狱岛……
那时,男孩儿刚刚过完了他的二十四岁生日。
自此,星城最无忧无虑的花花公子、在爱与呵护下长大的不知世间疾苦的小少爷奥利弗·奎恩死在了那艘承载着无尽罪恶的游艇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仇的孤魂,是一道幽影。
在炼狱岛的那些日子里,奥利弗每时每刻都怀着迷茫与刻骨的仇恨。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是他?!
伤痛、疲惫与背叛,鲜血、冷箭或是刀锋……男孩儿咬着牙硬扛着,日复一日。
这座与它的名字如出一辙的岛屿向奥利弗露出了带着铁锈味儿的獠牙,那些来自不知名刺客组织的、披着人皮的怪物们像是逗弄小虫子似地恶趣味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伤口崩开又愈合,骨头断掉又长回,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无边痛苦与时刻紧绷着的神经几乎要将他压倒。
曾有很多次,奥利弗恨不得直接扎穿自己的脑袋,用他拿岩石一点点磨出的箭头,一了百了。
但他没有。
于是,那个背负着愤怒与仇恨的奥利弗·奎恩也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绿箭侠,是一个被负罪感折磨着失去了约束的暴力义警,是经历过残酷训练并嫉恶如仇的孤胆英雄。
绿箭侠逃出了炼狱岛。
经过那度日如年的五年,他终于回到了这座心心念念的城市。
在那场专门为他而办的盛大派对上,这位披着奥利弗壳子的暴力义警发表了感人至深的致辞希望再次和他那些失而复得的亲人与友人们再次相认。
他的母亲眼含热泪;他的妹妹惊喜交加;他的长辈欢喜释然……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与欣喜若狂中,男人脸上浮现出浪子回头般微笑,但那不久前才从蓬乱脏污被打理一新的头发下的眸子却冰冷一片。
但令奥利弗感到奇怪的是——伊娃娜·韦恩,作为他的长辈、友人抑或是挚友的那个熟悉的金发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他只是杯盘狼藉宾客散尽后,在那张堆满了各色名贵礼品的长桌上看到了一束拿糖纸简单扎好的百合花。
之后,绿箭侠开始挖掘星城权力的桂冠底下隐藏的污泥一样腐败着的东西,以父亲临死前那份名单为线索,这座他从小长到大的城市开始向他血淋淋地剥开它残酷的内里。
他看到了那些光芒地下的肮脏不堪,看到了那庞大权势相互勾结下攫取着的利益链条,看到了那吸吮着犯罪产业的脓汁茁壮生长的市政工程……哪怕是他的父亲,也只是那令人作呕的星城黑暗中的小小一环而已。
但绿箭侠没想到,一路查下去,等待着他的却是比这一切的一切都更加残忍的东西——
在那一切污浊与腐败根系的尽头、一切光芒与辉耀冠冕的顶端,那个令他无比熟悉的金发女人就站在那里,站在星城黑白两道真正的权力顶峰。
她踏在由他父母长辈脊骨堆积而成的尸山血海里,踏在他誓要清除干净的星城最污浊腐败的根系里,向他微笑。
伊娃娜·韦恩,
奥利弗的长辈、友人抑或是挚友,
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一手安排了那次导致他父亲惨死自身流落孤岛的游艇计划。
她为了站在星城的最顶端,花了整整十年一步一步将星城明里暗里各个家族与势力逐个蚕食殆尽。
她趁着登上游艇的各家族领导人全数失踪的时机一举发动了总攻,彻底将所有她看上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自此,她,
伊娃娜·韦恩
荣登王座——
“星城的无冕之王”
呵,多么讽刺。
奥利弗想起了派对上那束该死的百合,像是女人无声的嘲笑。
她嘲笑他的弱小、无知,嘲笑他的无能为力甚至是助纣为虐。
奥利弗抱住了脑袋,在漆黑无人的废弃基地里愤怒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