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吵架之后
说完这些话，沈让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可并没有。他只觉得不得喘息，沉重的石头闷闷地压在脊梁上，而胸口如有针刺。他又以为自己会昏厥，可也没有，他只是稳定地坐在高背轮椅里，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还有三天就要过年了。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游子龙傻傻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爆发出了一声“呃啊！”的叫声，比外头乌鸦还要沙哑，嗓音之难听，比上次吼炎谨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他那嗓子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小火龙自己都惊了一下。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沈让居然这样骂他！
没理解错的话，沈让是在骂他吧？
“你骂小火龙！！”游子龙蒙受了天大的不白之冤，感觉自己遭遇了人生最凶的一顿骂，而且是沈让骂的！
——而且，居然是为了这屁大的事，他怎么老爱冤枉自己？！自己在他眼里就这形象吗？！跟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下来，就得来句这评价？在意他照顾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保护欲？！
“你干嘛？！你又给我扣帽子！朝城有没有青天大老爷，老子要去鸣冤鼓面前敲它个三天三夜，妈的，这天下没有比我更冤的人了！！！”他气得够呛，跑到床上一屁股坐下，然后八手八脚仰面朝天躺着，四肢乱踢乱蹬，发泄情绪，折磨得被褥凌乱。
“你在生什么气啊，是我招惹你了嘛？”
游子龙别提有多委屈了，长这么大就数来朝城之后受的委屈最多！他几个兄弟向来都很顺着他，也很支持他，有什么事情也都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所以就算一路上摸爬滚打东奔西跑，也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反而是到了朝城，幸福美好的生活开始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被误会和冤枉！外人也就算了，沈让凭什么也冤枉他！他从来最是单纯，能受伤能受苦，却绝不肯受委屈。
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火龙躺在凌乱的被子中间，气得都感觉自己头顶一定在冒烟。包青天要是在天有灵，一定都恨不得下凡来给自己做主了！
“我没有，你讨厌！”游子龙把被子折腾了一通，坐起来看了沈让一眼，他想了想，又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也拿不出证据来，但是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无理取闹的其实不是小火龙，而是沈让。沈让被他打断了火气，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慌。他无措地愣了好一会儿，竟然开口道歉。
“抱歉，是我口不择言。”
“对不起。”
好半天，才找到了这么一句话。很多话说出来，又被他一闹，心情其实好了几分，但积压已久的心结根本不可能就这么解开，那几句爆发耗竭了所有情绪，这会儿只觉得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了。
其实抛开情绪的发泄，他们彼此的态度都很明确。他想离开朝城，游子龙不想他走。但留在朝城，事情不可能好。他从出生开始就在学着怎么担当，怎么爬起来，怎么变强。没法接受平庸无能，更没法接受要成为拖累负担这种事情，没有经验，也不会有。
整件事情的利弊非常明确，根本没有什么好争辩的。唯独一点，就是他不该对小火龙这么残忍，游子龙没有半点对不起他的地方。沈让自知理亏，却连叹气都没能出口，他摇摇头，收敛了火气。
“我在生我自己的气，和你没关系。”他微微顿了一下，又声明，“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但我不会改变决定。”
小火龙沉默半晌，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升腾起来。他一向是一群人里最没耐心那个，面对沈让的时候自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有耐心加脾气好了，甚至还有点任打任骂那意思，只要不委屈了自己，基本都好说话……可这会儿听着他那意思，就觉得自己一腔热忱往外送了，那头却没人接。虽然也不是非要强求对方接着，但不被对方接受，还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有多难受呢？大概就是惦记了一个月的菜品，终于找到机会千里迢迢地跑去，结果到了店门口才被告知以后再也不做这个菜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真的很生气。忍了半天，压低了声音才没乱发脾气，忍着怒意问沈让：“那你说，你去了有哪些好处？我倒要听听他们能给你什么不得了的，朝城给不起的好东西。你想要医疗资源，咱们可以买，咱们可以请最好的大夫过来。你想要异能者，为什么非要用自己去换，朝城指不定有大把人想去北舟城呢，给他十个八个b级的异能者，换一个两个过来给你分摊压力，或者直接去挖墙脚也行！再说什么炎家，他们要对你好，非得你在北舟城才对你好吗，你在朝城他们就不能帮你了吗？还有什么什么实验，你不过去又怎么样，他们指不定早就有别的生命系异能者配合实验呢，你隔三岔五配合一下……不也挺好的。”
沈让听着他这样简单地解构事情，竟然觉得好笑。他不知如何去解释，借口也好，理由也罢，总归是费口舌的。他感受到了小火龙的火气，想要安慰，想要解释，可张嘴的一瞬间又觉得失去了意义。最终，他只是看了游子龙好半天，摇了摇头。
既然做了决定，也没必要再解释。既然要走，也没必要害怕被他讨厌。沈让只是很累，这些年的辛苦，满心的不舍，到头来，居然被人质问“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朝城给不起”。
他很长很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很慢很慢地吐出来，像是带走了浑身的精气神，操作着轮椅，退出了乱糟糟的卧室，又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闭上眼，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
如果不是因为异能还有用，如果不是因为还能去换几个有用的人过来，倒是…也不介意偶尔糊涂一次。
他极安静地坐着，呼吸都轻而缓，全然不像睡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每一条肌理都像是在哭。游子龙竟然也没再说话，他心里弯弯绕绕好多事，看看沈让冷漠疏离的侧脸，最后也没鼓起勇气说出口。
接下来的三天，外头锣鼓喧天地过年，连带着商队都返程回来了。沈让行尸走肉似的不说话，就一副任人摆布的死人样子，而游子龙也不说话，臭着一张脸撅着嘴，却还是贴身照顾着沈让，没离开半步。
他也想了很多。
沈让不像是会说气话的人，他的情绪挤压到顶点，所说的应该都是心里话吧。所以，让让说的都是他心里想的……到底是让让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他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他不是不能陪着沈让去北舟城，但，然后呢？
与父母失散以后，他与几个兄弟漂泊在着无边无际的人间，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地活着。他们经历过许多基地，却从未把那些地方当成“家”，只是一个避难所。可朝城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在朝城生了根，他把这里当作一个真正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这里有兄弟，有新认识的好友，有好吃的好玩儿的，每个人都活得尽兴，有泡芙喜欢的小牛犊，有……有沈让。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沈让的心血，都受过生命系异能的恩泽。他喜欢朝城，不舍得朝城，他相信沈让也不舍得。那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呢。
小火龙：我觉得让让可能不太喜欢我。
小大：你们炮都打了，现在说不喜欢是不是晚了点？
小火龙：他想去北舟城，后事都安排好了。
小大：？？？
小大：你再说一遍他去干嘛，去北舟城找块风水宝地埋了在天之灵保佑朝城？
小火龙：[图片]不许胡说！！
小火龙：反正就是，他打算把自己卖给北舟城，生死不论慷慨赴死那种态度。也不要朝城了，也不要我了。
游子龙抱着通讯器，背后就是闭着眼不知是不是在睡觉的沈让。他和小大从来都无话不谈，平时虽然是损友，但正经起来，相比平哥和李一鸣的顾全大局，小大更聪明，也更能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另外，小大一早就猜到了沈让的异能，这事儿他想找个人说，想了一圈，最终还是小窗找了小大。
他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一通，小大倒是安慰他，说没事，北舟城过来人至少也在年后，再一来二去讨价还价，沈让应该还要亲自过目送来的异能者，这事儿不会这么快成的，应该还有转机，实在不行，他们一个小队五个人都去北舟城，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小火龙：哥哥们真好呜呜呜呜……但是让让如果不喜欢我，我死乞白赖地跟他去，他也只会觉得我烦吧。他都那么看我了……
小大：那你喜欢他吗？
小火龙：当然喜欢啊！！！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放个屁我都觉得好可爱！你说他是不是觉得我对他好才把我留在身边的啊，也可能是希望我好好给朝城干活儿？他是不是其实根本不喜欢我啊……其实他如果能因为我对他好就跟我在一起，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还是好难过啊……
小大：我觉得他不是会因为你对他好就跟你打炮的人。而且全朝城这么多人，谁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啊？对你纵容得快上天了好吧。
他发完这句消息，停了一会儿，游子龙看着，也觉得有点道理。随后，他收到一条消息。
小大：你们打炮的时候，是谁上谁？
小火龙：当然是我上他！他用手帮我那个之后就邀请我了来着！
小大：……
小大：靠！倒也不用这么细致！
小大：所以你对他喜欢你这件事还有什么怀疑吗？他当然喜欢你啊，这还不够明显吗？游先生，请你对自已有一点清醒的认知？ok？
小火龙不是很理解这个逻辑是怎么顺下来的，但小大是队里最聪明的人，既然小大都这么肯定了，那让让一定是喜欢他的！没错！他对这个解释很满意，琢磨了一转儿，决定明天好好调查一下北舟城有什么，把让让哄好，能不去最好是不去的，但是万一劝不住，那就一起去北舟城！
不管怎么样，先好好过年，走一步看一步吧，过了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