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开饭咯

炎溯其实是个很得体的上位者，他冷静、克制、睿智，也从不用自己的权势和实力去欺压任何人。他板正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无论是体态还是情绪，都笔直端正，一丝不苟。

老墨和风宁以前也好奇，沈让十六岁离家出走，就算他十一岁进入军校，也就五年的军校生涯，甚至没正式在北舟城当过兵，但他身上那种军人威严的气质简直浑然天成。他俩现在可算是知道沈让身上那种气质是哪儿来的了，这样的家庭教育一定伴随着他的成长，刻在了骨子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火龙和沈让才从屋里出来。

游子龙先跑出来，一身白色加绒卫衣，和游泡芙特别像，脑袋上的发胶已经被洗掉了，只剩下没洗干净的一点倔强地挺立着。他也没跟大家打招呼，手里拿了个包，就把门敞着，看着在门口还没出来的沈让。

沈让的高背轮椅已经被游子龙动手残害了，小火龙说干就干，轮椅的扶手和侧面贴了机甲部件的贴画，背后还有个年画娃娃。沈让穿着前几天小火龙按着他的头逼他新买的宝蓝色加绒连帽套头加绒卫衣，一条黑色牛仔裤，连身上的束缚带都是和衣服配套的颜色，而脚下踏着驼色加绒雪地靴，整个人显得非常……可爱。

反正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不止，就跟个刚成年的大男孩似的，却又带着岁月赋予的沉淀。他病得久了，皮肤有种不健康的白，被宝蓝色衬出沉稳的气质，手上仔细地戴了黑色分指的毛线手套。他推了一下操纵杆，轮椅稳稳地向前驶出来，后面跟了个亦步亦趋的大狗泡芙。

游子龙打量着沈让，还挺满意他这个造型，转身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拿了沈让的药塞进双肩包的夹层，然后把包放在轮椅下头的隔层里，站起身的时候顺带亲了一口自家长官，“让让好看！”

沈让没少被小火龙亲，他俩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这完全不一样，这会儿是当着炎溯的面！他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朵尖儿，小火龙却笑眯眯地跑去打开办公室的门，招呼着大家一起去吃年夜饭。

沈让的轮椅速度不快。倒不是因为不能设置得更快，可他手上知觉不敏锐，手也不灵活，只能用手臂推动手掌去操控操作杆，如果灵敏度太高，轮椅很可能一因为他的误操作一下子窜出去一大截，太危险了。

“老沈，我把落落和她父母也叫到基地一起吃年夜饭呗？”

老墨和风宁走在前面，边聊边走，速度也不快。老墨想起来自家媳妇儿，转头看沈让。他那相好的姑娘的城区的老师，不属于基地区，按理来说是不该来食堂一起吃年夜饭的，但是他这会儿总不好抛下兄弟回去和老婆吃饭，那就只好把老婆带过来了。

“我跟你说，我明年就去纹个花臂！”老墨和沈让搭上话，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胳膊上有一小块纹身，穿上短袖就能遮住，心心念念要纹花臂很久了，却因为担心太像坏人，没敢下手。他这会儿挺得意，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之前我不弄花臂，就是怕娶不到老婆，被老丈人打出来。明年我就把落落娶过门，成都成了，我再去纹，老丈人总不能让我离吧！”

游子龙在旁边直呼聪明，风宁就在旁边唾弃他没出息，说什么年代了还怕纹花臂被老丈人嫌弃，这要是她，她想怎么纹就怎么纹，谁敢说一个不字儿，她就十八级龙卷风伺候，老丈人也不例外。

小火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小声来了句，“那打不过怎么办？”

风宁下意识想说“怂个屁”，结果“屁”字出口，突然意识到游子龙的老丈人就在十米之外的身后跟着，好大一个s级火系异能者，顶级哨兵，还是大后方的军方领导，好家伙，那真的打不过。她好险崴着舌头，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炎溯走在最后，远远看着沈让和他的朋友们，忽然觉得沈让和这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比在家里和兄弟父母在一起，更像一家人。

下午七点多钟，食堂已经热火朝天的准备开饭了。

食堂张灯结彩，响着热闹喜庆的背景音乐，打饭的窗口封闭，挂了一张白板，投影着不知道哪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反正也就图个热闹。全息投影的几个娃娃蹦蹦跳跳介绍菜肴，穿梭在食堂各个桌子之间，也不怕挤着。外围有七八桌火锅，还有一堆作得像模像样摆盘特好看的传统菜式，半自助，想要什么自己去端上桌就完事，十多个人围成一桌，也不讲究是不是一队的认不认识，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

朝城沿用了很多北舟城的管理体系，好比说军事管理、法律、教育，但气氛与北舟城完全不同，掌权者没有野心，不想扩张，没有森严的规矩，没有上下级，没有明里暗里的丛林法则强者之上，各司其职，大家都在一起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地生活。偶尔有些冲突，也都很快就解决了。

这是末世之中，一片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炎溯很清楚这样的气氛是因为朝城没有扩建，人数不多，除了丧尸以外没有严重的内忧外患，也没有什么竞争，他也能轻易地推测出，因为沈让这个s级植物系异能者的存在，朝城的物质生活远比其他的中型基地富足。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一个城市的运转如果以一个人为中心，一旦这个人出问题，整个城镇的结构都必然改变。

但s级的异能者数量极少，沈让这么一个小破地方，他能找到下一个愿意一辈子为朝城付出的s级植物系异能者吗，再往后呢？另一方面，他能庇佑十万人，可天下何止十万人，其他的千千万万的人，他又能如何如保护？

小火龙坐在沈让右侧，从裤兜里摸出来特质的辅助手套。放在桌上，捧着沈让的手，把黑色的毛线手套扯下来，让沈让自己把手尽可能伸直，再将他每个指节都揉按一遍，一边揉还一边问沈让“这里有没有感觉？麻不麻？疼不疼？”沈让神色柔和安静，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小火龙给他套上辅助手套，把不锈钢的叉子扣在手套上。沈让状态好的时候是可以抓握的，甚至能笨拙地用筷子，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但持续时间很短。年夜饭少说五六个小时，哪怕他们提前撤退也够累的，他和沈让商量了，还是决定用助力手套。

炎溯站旁边，与整个食堂的画风都相当格格不入。

基本没人愿意跟他搭话，他也并不准备上前为难他人。谢允怂巴巴地过来看了一眼，没呆过五分钟就跑了，换了一桌坐下，风宁也受不了这见鬼的气氛，跑去和别人吹水扯皮。沈让也并没有把自己这一桌主位让出来的意思，炎溯坐在了他左边，他的亲卫和飞行员接连在他的左手边。

老墨一多半心思飞去了自家媳妇儿身边，却好歹还算义气，招呼了几个人按着头坐下，算是活跃气氛。就是这个人选，稍稍有点糟糕。

按照老墨的意思，炎大帅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把人立斩刀下的气场，这一桌能有人坐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了！是以这一桌的人分别是，游子龙、沈让、炎溯、炎溯的亲兵、炎溯的飞行员、老墨、老墨的心上人桑落、桑落的爸爸、桑落的妈妈、谭初、关燕。

这都是什么奇葩组合。

老墨和谭初是有些过节的，这会儿顾不上了。谭初性格火爆却呆板，只要把她和关燕安排在一起，她倒也不在乎坐在哪儿，有美女姐姐养眼一起吃饭固然是好的，没有也不是不能忍受。关燕在这方面更是随意，她在基地不算高层，但资历很老，却又和谁都算不上太亲近。至于桑落一家子，那完全是老墨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毕竟人家是平头百姓，和基地区谁也不熟，对吧，炎大帅总不能对着朝城的老百姓发火。

年夜饭宣布开饭的居然不是城主，而是食堂的主厨阿姨和大叔。朝城的年夜饭，谁做的菜，谁就有宣布开饭的权利。食堂的叔叔阿姨一声令下，“开饭！”下头的人纷纷跟着叫嚷起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来，每个参与准备年夜饭的人都跟着喊“开饭咯！！”表示这道菜对大家开放，而没有参与做饭的就跟着起哄鼓掌，举起筷子去抢第一口菜。

“开饭喽！！！”“过年喽！！！！”

众人开开心心嚷嚷起来，旁边的音响跟着响起音乐，古老的春节联欢晚会播放起来。那是丧尸爆发以前的古老年份，可歌曲和故事都还没有过时，这两百多年，时间就好像停在那里，这世界上满是生离死别，满是可怖的丧尸和铁血的军人，再没有什么娱乐的闲情逸致。

“让让，这个奶黄包好吃！”

小火龙才不管什么气氛不气氛，高高兴兴跑去端了一桌子菜，还招呼大家一起吃。在放弃了“给老丈人留个好印象”的想法之后，他全然没有把炎溯当成什么特殊的人，只要炎溯不为难沈让，他不介意和他坐下来好好吃饭，各吃各的。

医疗部那边顾希泽又开始给众人做冰沙饮料，远一点的几桌作战部的聚在一起划拳，争夺盘子里最后一块排骨。小情侣甜甜地靠在一起，全息投影娃娃蹦蹦跳跳唱歌跳舞，老墨有把好嗓子，桑落在他耳边不知说了点什么，笑得又甜美又狡黠，老墨招架不住诱惑，一拍桌子，真就跑到前头唱歌去了。

“新的一年，让让也要长得白白胖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