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你可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江望用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当即拍案而起,一脸惊怒的看着胡氏手指颤抖。
此刻的江望觉得眼前胡氏那张脸是那样的可憎,他目呲欲裂,双目猩红,那眼神像是要将胡氏生吞活剥一般。
而胡氏就是这样顶着江望那杀人的目光将江妙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但表情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些许风轻云淡。
“将军问妾知不知道妾在说什么,那将军可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今日之事,并非是将军一人之事,若在事发之日,那可是攸关阖族性命的啊!将军这般又将整个江氏放在哪里?!”
胡氏现在咬紧了江望是今日毒杀温笑之事的主谋,所以将此事无限扩大。
其实论理来说,这本就是江望做下的错事,今日这事无论如何也与江妙沾不上一星半点。
但因为,江望是江妙的生父。
有这么一个生父在前,很有可能让原本颇得圣眷的江妙在陛下的心中产生污点,这一点是江氏所有人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果不其然,胡氏这话一说,江氏族长和三叔公对视一眼,然后齐声说道:
“自古以来,公爹独杀儿媳之事,都是逆人伦之事,虽然今日那女子被救了一条性命回来,但此事……不可如此轻易解决。
如今已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那想必邈儿和江望两人已经不能同住于一屋檐之下……那就,断亲吧。”
“断亲吧。”
江望听到最后这句断亲,整个人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此前江妙被封为镇安侯的时候,他满腔的不屑,可是真当这个名满天下,位高权重的儿子要和自己断亲之时,他心中竟是万般不愿!
毕竟没有了这个儿子,日后出去,谁会把他当成一国至高无上的镇安侯之父来尊敬?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二品将军,在京都这个掉一块砖都可以砸到一片高官的地方,他江望什么也不是。
“不,断亲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她江妙这辈子就托生在了我江望的膝下,她就一辈子是我的儿子,谁也不要想将我们之间的亲缘断开!”
江望这话一出,谁也没有想到,众人面面相觑:
“江望,皆是今日做错事的是你,你还执意不断亲,难不成是想让我们江家唯一的希望也要因你而断绝吗?”
“我不管!她江邈哪怕是被我拖进了泥潭里,也休想我一身泥污,她却清清白白的站在旁边!”
江望恨极,这话一说倒是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是父子啊,这分明是仇人!
也难怪邈儿要断亲了。
“江,江望,你莫不是疯了!她可是你嫡嫡亲的儿子啊!”
江望目光阴冷的看了胡氏一眼,然后看了一眼在胡氏身后低眉顺眼,不发一语的江妙。
他只觉背脊后升起一股凉意,自己今时今日面临这样的局面,想必也是她一手所赐吧。
“儿子又如何?她从小到大都只会冷着一张脸对着人,还嫌我心疼林儿多矣,偏要在别人面前做出一副委屈相!
是,我就是委屈她了!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想在这时候和我恩断义绝!
别的不说,只我是她父,给她一条命,便足以让她用这一辈子来偿还我!”
江望虽然因为自己心中的猜测心里发凉,但是这会儿他已经被江妙这一手逼入了绝境,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继续抱着江妙不放手的话,可能要跌的粉身碎骨了!
只是江妙真的会那么轻易的被他这话给震住吗?
“那看来父亲是不愿断心了,那儿子也自当奉陪。
左右儿子,身上有镇安侯爵位在身,又有圣上御赐免死金牌,即便今日之事事发也与儿子不会有太大牵扯。
况且,如今我大晋朝外战火四起,只要还有战场,那就还有用得着我江妙的地方,那我就永远不会倒,倒是父亲……”
“你老了啊。”
江妙语气淡淡,抬眸看向江望的时候,江望忍不住被那眸中的冰冷冻得瑟缩了一下。
江望忍不住后退一步,却不想撞上了椅子,才让他蓦然回神。
“你!你这个不孝子!莫不是在威胁我?!”
“到底是我在威胁父亲,还是父亲在步步紧逼于我?!
还请父亲告诉我,府中那个从破庙里寻来的乞丐究竟是为谁而准备的?!
姨娘在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外人带入府中!!”
江妙这话一出,江望只觉得脑子嗡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乞丐自然是江望带回来的,他带乞丐回来的原因,便是想要借那乞丐之手污了温笑的名节,到时候更好拿捏温笑,只是这事……
江望骇然的看着江妙,而后便见江妙轻轻一笑:
“杜姨娘虽然想要自尽谢罪,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父亲,于是便活了下来,若非有杜姨娘,儿子还真不知道父亲之前竟然花心思做了如此多的打算。”
江妙虽然是笑的,可是整颗心却仿佛是被冻在坚冰之下,这会儿脸那抹笑都显得那么冰冷与决绝。
“她是儿子亲自向陛下求来的妻,父亲如此对待于她,可有想过若日后父亲与我们同住一屋檐下,会发生什么?
儿子别的不怎么样,可是战场杀敌的本事终究也是在生死之间练出来的。
听说父亲昔日也是在战场拼杀下来,那不知你我日后可有决一胜负之时?”
江妙直直的看着江望的眼睛,那眸子里尽是冷冽。
宣战之言被江妙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可却如同一道利刃在江望周身刮过,让他冷不防打了一个哆嗦,看着江妙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今我与父亲断亲,也是为着你我二人都好啊。”
江望被江妙眸中的冰冷所摄,但随后他很快便回过了神,在心里权衡着:
究竟是丢掉这个哪哪哪看着都优秀,但是却心里没有自己的儿子好;还是紧紧巴着江妙身上那一点能带给他的利益更好一点。
江妙看着江望一脸权衡之色,忍不住冷笑出声。
“父亲可要考虑好了,否则……”
江妙直接将腰中的长剑抽出,吓得江望连忙后退了一步,被椅子挡着,竟生声将那椅子踹到了一旁,形容狼狈地站到了椅子的身后,像是害怕极了江妙。
江妙讽刺的看了江望一眼,将那把长剑横在了桌上,然后又从口袋拿出了一块免死金牌。
“这免死金牌乃是陛下特赐予我,非谋逆之罪皆可特赦!”
江妙将金牌与长剑放到一起,挑眉看了江望一眼并不再说。
可是这无形的威胁让江望心里一寒,便是一旁的江氏族长等人也脸上闪过惊惶之色。
“何以便至于此,他到底也是你的父亲,即便是以前有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为何不看在他生下你的份上……”
“生下?我倒是想看看父亲这么一个大男人如何生得下我来?”
江氏族长卡了壳,看了江望一眼,呐呐的说道:
“这,若是只有你娘一人也生不下你来,你身上还流着他一半的血……”
“是啊,不过现在还请族长决定我身上留的这一半血,到底是他江望的还是整个江氏的?”
江妙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让江氏族长也一脸纳闷的看着她,江妙这才淡淡地瞥了一眼江望,唇角泛起冰冷的笑容:
“若是他江望的,我自然割肉还血于他,若是江氏的,日后有我江妙在一日便会庇护江氏一日,端看族长如何去选了。”
江氏族长方才看江妙如此决绝,本就害怕江妙和江望断清之后对江氏弃之不顾,所以才几番犹豫,而江妙这话一出,他当即便说道:
“当然是我江氏的了!!”
江氏族长很快便做出了决断,然后看了一眼三叔公,立刻斥了江望一声:
“江望,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陛下亲赐于镇安侯的女子动手,此为大不敬之罪!
如今你若能迷途知返,依然是我江氏一族的人,否则莫怪我等大义灭亲!!”
江望彻底懵了。
前有江妙用他的性命逼他,后有江氏族长以他今日所犯之罪行威逼。
这让江望整个人被夹在中间,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而江妙这会儿也不用在多说话,便见江氏族长不耐烦地催促江望。
“快些做决定,这天都要黑了,难不成你要等明日我江氏一族派人去敲响登闻鼓才做决定吗?”
江望没有想到会被江氏族长步步紧逼至此,这会儿他咽了咽口水,看了一眼江妙以及江妙手指下按着的长剑。
江望再度后退了一步然后点了点头:
“断亲断亲,我断就是了!不过让他离我远一些……”
否则,若是江妙暴起杀了他,那该如何是好?
江妙刚才看到的那一眼,他真的以为江妙会杀了他的!
江妙这时唇角扬起了满意的笑容:
“多谢父亲。”
而后,在族长和三叔公的见证下,起草了一封断亲书。
江妙对于江府的所有一切都不准备沾手,于是这断亲书也好写,没过多久,两人细细看过后又看了彼此一眼。
江望依旧心中有些犹豫,而江妙却不管,先走上前去。
江妙只用那冷眼瞥了江望一眼,然后便取长剑在指尖一划,而后以血为泥,在那断亲书上按下的手印。
断亲书一式三份,江妙,江望以及江氏各保留了一份。
江望见江妙如此可怕,一时之间浑身一个哆嗦,也忙过去将自己的手印按了下来。
拿了断亲书的江妙心情自然很好,她瞥了一眼江望对自己畏惧而又贪婪的原神嗤笑一声:
“父亲,不,江老将军,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
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以身上的军功为你请封了一个伯爵的爵位,之前的折子,我早已经呈给陛下,估摸着陛下这两日就该批复下来,只可惜……你太快了。”
这是江妙和晋朝帝两人的决定,以爵位诱之,让江望把江妙分出去,虽不算断清,但也能少些麻烦事,可是江望的手太快了。
“伯爵……”
江望愣愣的看了江妙一眼,然后脸色陡然一变:
“事已至此,你还想要以这事来羞辱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早就厌我至深,又怎会给我伯爵的爵位?!”
江望怒气冲冲的说着,江妙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原来江老将军也是我厌你至深,那不知道江老将军可知我为何厌你之深?”
“那当然是……”
江望在这一刻脑中闪过了无数自己此前因为厌恶江妙,故意在江妙幼年时期联合胡氏欺凌他的事。
即便是江妙成年之后,他也以磨练之名,实则是想让他死在外面时,将他赶出了江家。
却没想到,江妙便像一颗野草,就那么挣扎着活了下来。
而且还越活越好,越长越高。
以至于,自己这个曾经一直站在上风的父亲也要对着他弯下那高贵的腰杆。
“江老将军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多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江望呐呐着不说话,而一旁的江氏族长等人看了江望的神色,倒是对江妙方才话中之意好奇起来。
可江妙这会儿心里还惦记着人,拿了断亲书便直接走了。
江望站在原地看着江妙离去后,便被江氏族长等人围了起来,他们逼迫着江望说出他曾经究竟是如何对待江妙之事。
在江望之前,他们所有人都认为父母管教儿女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直到江望将他曾经做过的事儿含糊其辞,遮遮掩掩的说出三四分,再加上胡氏在一旁略微点一下。
他们才反应过来,江妙此前究竟是生活在怎样一个狼窟!
他们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么好说话,又颇为懂礼的江妙会在这一刻决绝的提出了断亲,甚至不惜以江望的生命相要挟,不惜背上不孝的骂名。
这些全都是江望活该!
江望以前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觉什么事,当时对于江妙的厌恶早已占据了上风。
可是等到这时被族长等人逼迫着将自己的事说所做之事说出来的时候,他才觉得心中羞愧。
不过,这羞愧不过是因为他被人逼迫着将自己当年的目的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让自己心思暴露下的羞愧。
可是,江望言语再如何遮掩,可他到底是胡氏的枕边人,胡氏只消听着他那些含糊其辞,便以知道他那些年究竟是如何在心里想江妙,想自己的。
在江望没有察觉的地方,胡氏的眼神渐渐变了,完全不复曾经看到他时如少女般的欢喜,而是变黑,变沉,最后彻底黯淡下去,被那浓稠的黑暗所覆盖。
……
江妙离开了江府后,便一路疾驰回到了自己的镇安侯府,这一次她没有把温笑放在别院。
她到的时候,温笑这会儿已经镇安侯府的小花园里转悠了起来。
江妙直接冲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抓着温笑的手,随便找了一间房子冲进去。
门一合,江妙那阴沉的仿佛可以滴出水的脸便映入了温笑的眼帘,她看着江怒极了的模样,虽然心尖一颤,但还是很快挤出了笑容。
“大人这是怎么了?”
江妙直直的看着温笑,只把温笑看的都不敢再和她对视了,这才用那微哑的嗓音说道:
“谁允许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对付江家那些人了?!”
温笑被江妙这么一呵斥,低下了头,小声的说道:
“我,我就是气不过!之前大人因为他们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他们还故意上门挑衅我怎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退出去?”
温笑轻轻的说着,然后抬起眼看着江妙:
“大人我可以把他们对我的不尊重不放在心上,可是我却不能看着他们委屈你呀!
你是我心里最最好的大人,我想把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是对于你来说,他们就像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要玷污明珠,我如何会让他们继续这般纠缠?”
江妙听了温笑,这话闭了闭眼睛,声音中依旧还压抑着愤怒:
“他们如何对我是我的事,我尚不曾说什么,又何须你做这些多余的事?你可知道我看到你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躺在床上时我是什么心情吗?!”
温笑抿唇不语,不过她做事向来干脆,即便是要以自己为棋,她也毫不吝啬。
左不过只要达成最终目的那就够了,至于大人如此刻的呵斥,也不过是耳旁风,吹吹就好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听好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的事你只要乖乖等着嫁给我就够了,这一世我便是为你而来!”
“我不懂,我不懂,大人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只是想要以我觉得好的方式对大人好!大人不觉得他们太过分了,不想报复他们吗?”
“我自然有对付他们的法子,我之前不也告诉过你,日后并不会让你在他们跟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吗?
在此之前我早已与陛下商议过,届时会给他们一个伯爵的爵位,以江望的本性,他一定会心甘情愿的将我分出去,到时候依旧会是你我的二人世界。”
江妙将自己此前的打算和盘托出,她直直的看着温笑,想要温笑在这一刻认识到自己不该不珍惜自己身体的错。
却没想到,温笑听了江妙这话竟放声大笑,她绕着江妙转了一圈,然后俯身过去,点了点江妙的下巴。
“大人,此时此刻你可否看着我的眼睛诚实的告诉我一句,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你的心里开心吗?
你真的会开心吗?以你的军功换取视你如草芥,百般折辱你的仇人的尊贵爵位,你真的开心吗?”
“我……”
江妙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她看来其他人都是纸片人,他们折辱自己与否并不重要,她来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温笑而来。
可是这会儿看到温笑看着自己时,那眸中压抑着的熊熊怒火时,她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你是不是又招鬼了。”
江妙这是陈述的语气,温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背对着江妙。
“是我招鬼又怎么样?我若是不招鬼,又怎会知道大人到底在江府如何挣扎着过了这十多年?”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已经站起来了。”
“过去的伤痛是不重要,可是不重要它就不存在了吗?那些造成伤害的人他们就没有错吗?如果他们有错,那么他们就该受到惩罚,而不是让大人以奖励的形式让他们自觉的退出我们的生活!我不答应!”
温笑立刻反驳江妙,语气激烈到让江妙一时都为之动容。
而此刻的江妙才发现温笑的双眼已经蓄满了泪珠,她在原地沉默了一下,然后走上前去将温笑拥入怀中。
“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之前的事来凶你,只是我希望你知道再大的事也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温笑被江妙抱住的那一瞬,身子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便放软靠在江妙的怀里,她抬起眼看着江妙。
“正如大人觉得我的安危重要,我亦觉得大人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重要。大人不愿意去讨回,那么我替大人讨回。”
江妙一愣:
“你,做了什么?”
“大人不会以为我就要这么轻松的放过那些人吧,还是说大人对他们还有些许亲缘感情吧?若是大人说有,那我必定收手不再去做。”
江妙垂下了眸子,轻轻的说道:
“此生此世,我唯有你了。”
温笑听了江妙了这话直直的看了江妙好一会儿,只把江妙看的觉得脸上都要被她那炙热的目光烧出一个洞来,这才见温笑移开了目光,只不过脸上那笑容着实灿烂迷人。
“大人今日既然已与江府断亲,那日后不管我所做任何知识,也并不会牵连到大人分毫。”
“你还没有说你要做什么事呢?”
温笑垂下眸子:
“如今天下间孝字大过天,父母教养子女,即便是棒杀孩子,也只会被人说一句严苛。
可是我却不认为如此,如果父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喜怒而无缘无故迁怒于孩子呢,那这个孩子死的便太冤了。”
温笑说到这里,然后凑近江妙,在江妙耳边轻声低喃:
“大人呐,江府上下都欠一个人一条命啊!”
温笑这话一出,江妙先是身子一震,然后一股凉意从背底爬上。
他低头去看温笑,却发现温笑这会儿也在看自己。
温笑发现江妙看自己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然后她从江妙的怀中挣脱背对着江妙,缓缓踱步。
“大人和江家女相差多矣。大人也知我自幼时便可通鬼神,故而我见多了这些神神鬼鬼,自然一些异事也在意料之中。
大人说这一世是为我而来,那敢问,可是我与大人在前世之间便已有纠葛,还是大人以为自己的演技真的高超到可以将我蒙蔽过去?不过大人似乎并不曾在我面前演过呢。”
“你可真聪明,你还知道什么?”
江妙也没有想到温笑只是在江府招了一次鬼,问了一下原身此前的情况她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身。
“其他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真的觉得让那些曾经害了江家女的人,享受着尊贵的伯爵之位,便是可以慰藉那江家女的亡灵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占了她的身子,便对她的亲生爹娘感觉杀绝又岂非是不义?”
这也是江妙一直顾虑的,所以即便是想要脱离江府,她也只是想用一些温和的手段。
“那么我现在便告诉大人,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让那些人踩着她的尸骨,依然过着自己奢华无度的享乐生活!”
江妙一时愕然,看着温笑:
“你难道你招鬼的时候遇到她了?!”
江妙差一点失声尖叫出来,毕竟她还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当下就想将系统招出来一问。
而温笑这时候给了她答案。
“她早已经去投胎了,不过我请了阴司使者来问,她临死前可有什么遗憾?
而阴司使者对于她也印象颇深,记得她身上满身怨气,即便是孟婆汤喝了三碗,也还不曾将那怨气完全消散。
她怨的便是她这辈子一直不称职,更甚至不知缘由便恨她入骨,视如眼中钉的父母!”
江妙顿时默然,她也没有想到温笑还会有这一手,她看了温笑一眼忍不住问道。
“你这香烛生意,现在还做到阴间了?”
温笑:……
温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眼:
“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吗?我听别人说,中元节的子时在路口燃烧香烛,默念亲人的名字,便可以见到亲人。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娘,所以也想见我娘一面。”
有道是天上一日,人间百日,地下虽不知时间流速,但肯定与阳间不同。
温笑的香,必然招不回来她娘亲的魂。
不过:
“虽然娘亲没有来,但也不算一无所获,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认识了几位阴间的使者,不过瞧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似乎是认识的?”
这就是温笑有些不解的地方,不过她也没有追究,所幸借此和阴间使者打好了交道。
她给香烛,他们庇护她不会被恶鬼吃掉。
“咳,怎么你这回没有嫌人家丑了?”
江妙这话一问,温笑顿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诧:
“大人怎么知道我见他们第一眼便是嫌他们丑,我看他们长得青面獠牙那副样子,还以为他们下一刻要吃掉我呢!”
江妙:……
不愧是你!
“大人大人,没完了是吧?现在还要和我生疏至此吗?”
温笑听到江妙的语气软了下来,当即脸上也浮起了笑容:
“那还不是,刚才邈邈看着我的眼神太可怕了嘛!我有哪里敢向往常和邈邈套近乎,只好认认真真的将那事和邈邈说了,邈邈还在这里凶我!”
江妙忍不住去瞪温笑:
“亏你还说呢,你做这件事之前,难道就不怕你这毒无人能解?话说,你这一身毒术又是和何人学的?还有你还没有说要怎么解决江家那边的人?”
温笑被江妙这一通问题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拉着江妙找了椅子坐下来。
“邈邈问了这么多的问题,都让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是好了!”
“一个一个来吧,反正都要给我解释一遍,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江妙眼看着温笑想要转移话题,所幸揪着这事不放,逼得她不得不说,而温笑看着江妙那认真的眼神,当即举双手投降。
“好啦好啦,就当我怕了邈邈你了!”
“妙妙。”
江妙说道。
温笑一愣,然后小声的问道:
“妙妙,这是……”
“我的名字。”
江妙清咳一声,别过眼去。
她可不想再听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口中一直以别人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妙妙,妙妙!真好听!”
温笑虽然不知道江妙这会儿脸红个什么劲儿,可是也知道江妙是想让自己这么叫,于是也没有含糊,这是自己心仪之人的要求,那当然是……满足她呀!
江妙被温笑叫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后才轻咳一声,让她说回正事。
而温笑也在这时,将自己此前的打算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妙妙之前和我说了你在江府发生的事后,我都有些气不过,于是出去后便将江府的鬼找了过来,让他们妙妙在江府受过的委屈,说一件我便给他们吸一口香……”
江妙:……
温笑提起这事便气不打一处来,虽然知道那个可能江府挣扎着存活下来的人可能不是眼前的妙妙,但是一想到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在江府那些人的爱恨纠葛之中,几次差点没了命,她就恨不得直接冲到江府,将那些人暴打一顿!
一群渣渣!
出门前,温笑因为怕自己有大事用那些鬼去办,所以将自己近日制好的香全部带上了。
足足装了一口袋的香,却没想到等那些鬼说完之后,一口袋的香已经去了三分之二!
那些香都是温笑特意制作的,耐烧的便是被鬼分食,一制香也可以够十只鬼吃!
得知了江家人做的那些没良心的事后,温笑当即就想搞死他们。
只不过,她以香养鬼不管是什么出发点,都有违天和,故而这些鬼除了可以当他的信息员外,也并不能多做一些其他的事。
不过也在那些鬼的口中,她也知道了江府对于她的算计。
“我听那些鬼说江望亲自交代杜氏,,就是你那个姨娘,说让她将我请过来看看我对你是什么态度。
若是能拉拢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拉拢,那就想办法将我的把柄握在他们的手里。
不过江府那些人,心也是够脏的,我听江望那意思是准备找一个乞丐来玷污我,到时候就说我自甘下贱……”
温笑用陈述的语气说起自己之前从鬼怪中打听来的消息,可还没等她说完,江妙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所算计之事,我已从杜氏的口中听说了,你不必再一次是折辱自己。”
就像温笑不愿意看江妙,因为江家那些人几次三番的低头,江妙意以不愿意看到温笑,在她面前侮辱自己。
即使他只是说当初江望那些龌龊心思。
温笑眨了眨眼睛,江妙这才松开了手,然后便见温笑脸上浮起一丝坏笑:
“既然江府那些人都那么算计我了,我要是不回报回去那我可真就太善良了!可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我不是!
杜氏手下确实有一个会调香的婆子,不过那婆子在府中早已成了小家,也有自己的儿子,虽是独子,但那孩子之前遇了意外,最后因为思念母亲一直徘徊在江府附近。
而我,便是借那婆子之手,将我特制的那两枚香丸送给了杜氏。
花旗参也是我让鬼怪帮我做的,不管杜氏有没有给我那份血燕,最后我都会……毒发。”
“你这完全是将自己当赌注,你就不怕万一要是使用过量了,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那可该如何是好?”
“我不怕。我只要一想到江府那些人,曾经对那江家女所做之事有可能再加注在妙妙你身上,我就不怕了,你是我做一切事的勇气!”
她身无长物,唯有以此保护自己的爱人了。
江妙听了这话顿时不语,只是那耳根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而温笑说她会表白吧会表白,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太小,做事横冲直撞的,明明江妙这时候已经害羞了,她就该顺杆子往上爬,可她不。
温笑直接跳了频道,又说:
“至于我这身毒术从何学来,那还是要感谢我这制香的本事。
我曾经在凉州学戏的时候,曾经有一纨绔子弟想要对我使些阴的,后来我虽然逃出来了,但这事我始终记在心里。
于是,我特意找了一些生前对这一些手段颇为了解的鬼,其中便有一位毒术大家,我完成了他的遗愿,所以他也将一身本事全都交给了我。”
江妙听着温笑风轻云淡的将自己曾经学戏之时的艰苦,被人欺负的事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眼中亦是浮起心疼之色。
江妙抬起手将温笑鬓角边凌乱的发丝勾起,别到她的耳后。
“学戏苦不苦?”
温笑听到江妙这话,眨了眨眼,淡淡一笑:
“学戏有什么苦的?妙妙没看我后来还成了凉州有名的红角儿?便是现在连王爷都要叫我一声温大家嘛,可见学戏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呢。”
“没有一无是处,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好的,只是别人唱戏都是从幼年开始练的童子功,可你却是半路出家,那些基本功一定逊于旁人,那时候一定很不好过吧?”
温笑没有在推脱,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靠在江妙的怀里淡淡的说道:
“可是那些都过去了呀。”
温笑这是用江妙之前的话来回答她,弄得江妙颇有些哭笑不得,她点了点温笑的额头。
“你啊!”
温笑捂着额角装作被江妙戳疼了的样子,委屈巴巴地让江妙替她揉。
“至于刚才妙妙问我要准备如何处置江家那些人,我觉得还是要让那江家女自己来替她讨回公道为妙。”
“嗯?”
“那江家女虽如今神志不清,可是我却在地府借了她一缕怨气,如今已经送到了江府,听闻那怨气会对她的至亲无孔不入。”
江妙愣了愣,然后低头去看温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妙哉妙哉!”
这世间的怨气有很多种,而唯独温笑所说的这种由亡魂中带来的怨气,里面便会掺杂着他们生前最为痛苦的回忆。
听温笑所说,那江邈的亡魂,即便是孟婆汤,喝了三碗也不曾将怨气去完全洗去,便足以想象在她幼时又曾在江府经历过何等的生死挣扎。
而如今,温笑把江邈的怨气送归江府,那么曾经折磨她的胡氏,江望二人便会被那怨气所侵蚀。
从此以后,他们的梦中便会经历江邈生前最为痛苦的一切。
温笑倒是没有想到江妙会不反对他,惊讶地看着江妙。
“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分黑白的吗?”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妙妙对于江家人太过优柔寡断。”
“我占了她的身子,自然要全他的因果。在如今这样孝字大过天的大环境下,我又怎知她会对她的父母怨恨如此之深……
不过,她的那些记忆,我只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过,便已觉得心中不快之极。
真不知她那么小一个孩子是如何从那些事中挨过来的,只可惜她挨了十几年,眼看着快要自由了……”
如果原身没有死的透透的,江妙自然也不可能接手了她的身体。只是如今听到温笑说是原身当年之事,江妙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不过,如今我占了她的身体,自然会也返还了她一些功德金光,等到来时她再度投胎之时,必定会是一个父慈母爱,家境殷实的好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激动哈,淡定……虽然想鸽,但我忍住了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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